当吴王第五子、新都王司马衍怒气冲冲地出门，正欲叱喝时，一下子噎住了。</p>
门外站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士，看样子是一個队。</p>
队主态度恭敬，只说道：“奉天子诏命，请诸王捐资助赏。”</p>
司马衍脸色变幻许久，才把一口闷气咽下去。</p>
这不是第一次了。</p>
长沙王司马乂时代，就百般盘剥公卿，请其出粮出钱，最后司马乂被司马越背刺弄死，满城公卿官员们也出了一份力。</p>
但司马越上台后，一样干这些事，且更加恶劣。</p>
司马越本人出镇外藩，他的部将何伦、王秉三番五次劫掠公卿官员，获取钱财。</p>
众人慑于司马越的权势，敢怒不敢言。</p>
再加上局势日益败坏，想法渐渐变了，于是忍了下来。</p>
唯一的不满，大概就是何伦等人手段太粗糙了，做得太难看，武夫得志的感觉十分明显，给人观感不好——灵寿公主就被何伦冒犯侮辱了，居然当众摸她的脸，将她的贴身婢女抢走。</p>
这一次大范围摊派，毫无疑问是邵勋指使的。</p>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难道认为自己根基已经稳固，可以做一些以前不敢做的事情了？</p>
这个认知有点让人恐惧。</p>
本来不愿出钱的司马衍，最终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而是叹了口气，转身回去请示父亲。</p>
吴王司马晏身体不太好，眼神更不好，年少时得过一场病，视力受损。现在三十多岁了，视力更是差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几乎要把眼睛贴到书上才能看得清楚。</p>
或许，这就是当初司马越立储时没有选他，而是选择司马炽的主要原因——武帝诸子中，其时只有吴王晏、豫章王炽二人可为储，吴王视力不好，“才不及中人，于武帝诸子中最劣”，即便司马越同意，大臣们也不会让一个瞎子兼傻子来当皇帝，真的太离谱了。</p>
“交了钱财出去，还能食肉否？”听了儿子的汇报，司马晏先是一愣，然后问道。</p>
仆婢们尽皆低头，不敢多听、多看。</p>
司马衍尽心解释道：“阿爷勿忧，再过两月，封地钱粮就送到了，必可食肉。”</p>
别看司马晏又瞎又傻，但他是武帝司马炎仅存的两个儿子之一。说难听点，今上司马炽如果驾崩，吴王的机会还不小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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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十年（289），司马晏就封吴王，以丹阳、吴兴、吴三郡为食邑，后被司马伦剥夺，再又恢复，每年可得三郡封地三分之一的租赋——现在不可能全额拿到。</p>
吴王也是有幕僚的。</p>
前阵子刚刚离京归故里的丹阳葛洪，其父葛悌就曾任吴王郎中令，后转任邵陵太守。</p>
王府班子都在丹阳，若非司马越和今上都不准宗王离京，一大家子去丹阳享福倒也不错。</p>
“那就给吧。”司马晏眯着眼睛说道：“要多少？”</p>
“钱千贯、绢二千匹，还要五辆大车，并驭手、役畜一并发给。”司马衍有些心痛地说道。</p>
虽然他已受封新都王，但封地在梁州，战乱频仍，已是多年没有进奉租赋，身上还没一官半职，只能借着照顾父亲的名义啃老了。</p>
这次一并拨出如许多的资财“襄赞军需”，怎么可能不心痛？</p>
但人家要求了这个数，你给还是不给？</p>
“多吗？”司马晏听了儿子报出的数目，问道。</p>
司马衍沉默了会，道：“不多。”</p>
“那就去寻你母妃，将钱财给了吧。”司马晏闭上眼睛，说道。</p>
“好。”司马衍行了一礼，先去向母亲荀氏汇报，然后带着五辆大车出府，停在东阳门内御街上，与军士交割财货。</p>
此时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不息。</p>
作为洛阳最豪富的东阳门内御道，达官贵人云集，军士们壮着胆子，挨家挨户要钱，然后把征来的钱财送往金墉城，堆得满满当当。</p>
重赏之下，自有勇夫。没有钱怎么能激励将士们奋勇作战呢？</p>
时局若此，为了保住洛阳，为了获得胜利，官员公卿们自然要出血，尤其是司马氏诸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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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勋回到了久违的金谷园。</p>
因长久没人打理，园内杂草丛生，几可牧马。</p>
海棠花已谢，一片雨打风吹后的残红。</p>
“荒凉之景态，仿佛河南诸县。”邵勋走在没过膝盖的荒草中，感慨道。</p>
“全忠你真是越来越不掩饰了。”王衍跟在他后面，抱怨道。</p>
“我的表字不是全忠。”邵勋无奈道：“再者，我掩饰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