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可以理解，譬如那战马，刚刚长途行军完毕，瘦骨嶙峋的，眼下正是养膘的时候。</p>
巡视完一个粮囤后，他又接连看了七八个。</p>
有的已经装满了粮食，有的只铺了一个底，各不相同。</p>
只从目测来看，二十万斛差不多是有的。而这些粮食，都是远近各庄园、坞堡按各自的摊派份额，遣人用马车送来的。</p>
“数日后还有五万斛夏麦送来，点齐后，抓紧送往晋阳，此事由度支中郎将协同办理。”邵勋看着殷羡，说道。</p>
“是。”殷羡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应道。</p>
运输是度支中郎将、度支校尉的职责。</p>
今年二三月间，度支中郎将杨宝来了一趟平阳，将“业务”发展到了这边。</p>
往晋阳转运粮草，当然要尽可能避免陆路转运了，而这也是邵勋来巡视的主要原因，他要看看汾水航运的条件。</p>
“刘聪市材造船，只为享乐，却不利用漕运。”说这话时，邵勋面不红心不跳，道：“岂不闻秦穆公泛舟之役？浍水上的梁柱拆了没？”</p>
“已经拆了。”唐剑说道：“仆亲自领兵拆毁，凡十三根。”</p>
唐剑所说的十三根木桩位于汾水、浍水交汇处，柱径五尺，裁于水平，传闻是“晋平公之故梁”，“物在水中，故能持久而不败也”。</p>
简单来说，晋平公时都绛，在汾水边建了个临水宫殿，名虒（sī）祁宫，可能有部分建筑在河面上方，故用木桩支撑，原来多少根不知道，现在还剩十三根。</p>
邵勋听了觉得不可思议，这都八百多年了，木桩还能存在？怕不是后人所置，以讹传讹之下，说成是晋平公时代的——历史上这十三根木桩北魏时代仍有，被郦道元记载，隋朝时才拆除，使得其不再阻碍航运。</p>
“浍水、汾水两岸良田无数，今夏大稔，若以船载粮，一船可载一千二百斛，而牛车一车才四十斛，耗费更是不可同日而语。”邵勋说道：“秦穆公泛舟之役乃冬春枯水时节，而今乃夏秋丰水之际，刘聪不利用，我却要用。高显仓如何了？”</p>
“夏收之后开始营建。”殷羡回道：“今年定能完工。”</p>
“完工之后，河东及左近县乡粮草，尽输此地。”邵勋吩咐道：“高显向北之蒙坑，可转陆运，至此地再转水运，直趋平阳、杨县等地。”</p>
高显就在今天曲沃境内。</p>
高显往北就是著名的蒙坑，位于今曲沃与襄汾县之间。</p>
从地理上来说，这是一条南北向的黄土冲沟，却不知怎么冲出来的。或许，古时候的汾水比较暴烈吧。</p>
因为沟通河东、平阳二郡，地势又比较险要，历史上爆发过多次重大战役，北魏、后秦以及北周、北齐皆在此打过主力会战，赢的一方基本都统一北方了。</p>
邵勋与刘聪的大战于闻喜爆发。</p>
侯飞虎击溃刘聪主力后，逾高显，入蒙坑，长驱二百里直下平阳，期间未受大的阻碍，可见当时匈奴人已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p>
这一段是不能通航的，大概有几十里的样子，故需陆路转运。</p>
逆汾水而上，过平阳、杨县等地，进入永安县境内，仍可通航。</p>
但冠爵津（雀鼠谷）段的汾水之中有很多礁石，无法通航，还得转陆路运至介休，这一段南北百余里。</p>
进入太原盆地后，汾水河面比较宽阔，水量很大，可一直通航到晋阳。</p>
总体而言，需要陆路转运的里程不多，已经尽可能利用了航运，极大降低了道途损耗，也极大减少了役徒征发的数量，对百姓而言是一种解脱。</p>
去年与鲜卑的那场战争太仓促了。</p>
好不容易征集来的粮草，大部分耗费在了陆路转运之中，以至于百姓饿得头晕眼花，长途转运更是苦不堪言，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p>
战争损耗国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但究竟损耗在何处？征发役徒长途转运资粮是重灾区，而不仅仅是战场上死伤的那点人。</p>
能利用水运是最好的。</p>
巡视完邸阁后，邵勋在殷羡、唐剑的陪同下巡视农田。</p>
“大王若想北伐，还是得治太原。”殷羡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说道：“汾、沁、漳、涑、滹沱、赤洪等水，皆晋之巨川也。而食其利者，多在太原。”</p>
“冠爵津以南之平阳、河东，田高而川下，灌溉繁难，颇费民力。”</p>
“新兴、雁门二郡，水劲而沙浮，涸溢无定。”</p>
“独享汾水之利者，实在太原。若太原大治，则军粮无忧。”</p>
“哦？河东、平阳二郡向称富庶，洪乔竟然以为不得汾水之利？”邵勋奇道。</p>
“然也。”殷羡说道：“若广建陂池，多疏河渠，引水灌溉，则大获其利。”</p>
“需多少人？”</p>
“若能广发河东、平阳、西河、上党、弘农、河内乃至河南诸郡丁壮，一两年便可见到成效。”殷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邵勋，低头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