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柱高高升起，炉火彻夜不熄。</p>
在他们这批人走后，叮当之声似乎更加密集了，从未停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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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滔夜中惊醒，满头大汗。</p>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梁王之弟邵璠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兵士来抓他，拷打羞辱之余，还把他双手双脚紧紧绑起，扔到了一处旷野中，任凭马群践踏。</p>
“晦气！”卞滔骂骂咧咧地起身，不顾身旁女人诧异的目光，径自来到中堂，端起一碗凉水，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p>
喝到一半，他似有所觉，慢慢放下了茶碗。</p>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似乎怕惊动什么似的。</p>
庄园内已经有此起彼伏的人声响起。</p>
飞栈上人来人往，器械碰撞之声不断响起。</p>
平日里像大爷一样被供起来的步弓手们紧张的给弓梢上弦，然后抓起箭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角楼。</p>
卞滔似乎猛然惊醒，立刻顶着一副苍白的面庞，冲上了角楼。</p>
部曲们纷纷行礼。</p>
卞滔压根不理，只趴着墙头，瞪大眼睛看着远处的驿道。</p>
驿道之上，火把长龙一望无际。</p>
密集的马蹄声如同闷雷一般，一阵阵撞击着人的心弦，无数兵士骑在马背上，连夜行军，速度飞快。</p>
“这得有几千人了。”一部曲将咂了咂嘴，感慨道：“从东边来的，应是高平、东平二郡的府兵。”</p>
“左飞龙卫？”卞滔喃喃自语道：“这又是哪里有人造反了？”</p>
没人能回答他，所有人都被无边无际的骑兵海洋震惊了——即便只有数千骑，黑夜之中亦很让人不安，因为到处都是马蹄声，好像将他们包围了似的。</p>
场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静静品味着那股千军万马的气势。</p>
一夫之令，竟引得如许多的雄武之士奔赴战场，脚不旋踵。这份权力的甘美滋味，足以让人回味一整晚……</p>
行军纵队之中，秦三已经有些累了。</p>
作为二十年前就跟随梁王的老兵，已经年逾四旬的他至今才做到大野龙骧府部曲督之职，走得算是比较慢的了。</p>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p>
急促的马蹄声仿佛催人奋进的号角一般，胸中那股炽热在反复燃烧着，驱散了他的疲惫，压住了心头的迷茫。</p>
他如此，左飞龙卫九千六百将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p>
今年上阵打仗，他们也可以计功转了。</p>
因此，攻伐盛乐、赚取军功是所有人最渴望的事情。</p>
没有人能阻止他们。</p>
索头注定要成为这群为了功名富贵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杀才们的垫脚石。</p>
杀！杀到盛乐，杀到阴山，杀到远方。功名富贵，自有刀枪来取……</p>
卞滔一直看到东方熹微，才默默下了城头。</p>
不知不觉间，在他服散纵酒、不问世事的时候，有人已经征战天下二十年了。</p>
二十年间，沧海桑田。</p>
二十年间，他已经成了气候，再也无人能够扳倒。</p>
一场又一场的战争，给他增添了无上的威望。</p>
当这种威望达到顶峰时，天地将为之变色。</p>
卞滔有些泄气，说不上来为什么。</p>
家兵部曲们仍然戍守在墙头，但目光已经转向了远处的汴水。</p>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满载粮食的船只接天连地，为即将爆发的战争增添养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