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你要是真敢现在给钱,欧巴桑马上就跟你同归于尽。
沈零纹丝未动,就这样微微仰着头,眼神冷漠如冰,嘴角挂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说道,“鱼缸。”
欧阳晴愕然,“什么?”
真是蠢到家了,今天。问了无数次“什么”。
沈零重复一遍,“鱼缸。”
“鱼缸?”欧阳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推开小门,把一个妖精的头按在鱼缸里,淹死了她。”
欧阳晴顿时明白过来,赶紧收回手,重新坐下,“你是说第五次梦境杀人?”
沈零没有作声。
欧阳晴端详他平静如镜一般的面孔,想起大江哥的那句话。
——他的情绪简直可以用“恐慌万分”来形容。
恐慌——万分吗?
五年前他还是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欧阳晴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任何“恐慌万分”的蛛丝马迹。
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莫非她看漏了什么东西,或者,她的内心比表象更邪恶,为什么不但找不到“恐慌万分”,反而觉得沈零甚至有些得意呢?为他具备梦中杀人的能力!
欧阳晴再度探出手,捏住沈零的手臂,稍稍用力,“够胆听我说几句话吗?”
沈零不置可否。
欧阳晴清清嗓子,“1984年某天,美国一个叫詹妮弗的女性被强暴。她迅速报案并画出了疑犯肖像。警方根据她的口供和肖像锁定了一个叫科顿的人。詹妮弗面对科顿后指认他确实就是那个坏蛋。然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叫作博比的人,夸口说强暴案是自己犯下的。詹妮弗看过博比后,否认曾经见过他,并维持原有口供。那个最初被她指认的科顿被判终身监禁两次,送进监狱里服刑。”
沈零静静听着。
欧阳晴继续道,“直到1995年dna技术得以应用,这个强暴案才真相大白。真凶确实是那个夸口的博比,而此时科顿已经坐了11年冤狱。警察再次对詹妮弗进行讯问,她非常懊恼,也非常吃惊于自己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沈零冷哼一声,“你究竟想说什么?”
“在我们心理学界,科顿事件反复被提及。我们随时需要告诫自己:不要过分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不要过分相信自己的记忆。”
沈零皱皱眉,“你是在指,我的梦境不可靠,我对于梦境的回忆更不可靠?”
真聪明。欧阳晴愣一愣,嘴角扬起,“虽然有些刺耳,不过,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沈零抓起书包,起身告辞,“再见。”
“喂!”欧阳晴有些气恼,“你这个家伙!”
沈零头也没回,“我要上课了。下课后,那边茶室见。”
欧阳晴凝望他远去的背影。如初见他时一样,颀长、瘦削,却有着匀称的黄金比例。这是一个介于男人与男孩、天使与恶魔之间的人。
大江哥称他为“阿修罗”,真是恰如其分。
可是,在他背影消失之后,压抑许久的挫败感终于涌上心头。
这算是什么?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奇怪的医患关系。在阿修罗场里,自己反倒像是跳梁小丑,阿修罗端坐其中,气定神闲:来,试看看你能做什么?
她转身反方向走开。
她没看到沈零一转过街角,就接起手机。这是来自江可荣的越洋电话。
“见过面了?”
“嗯。”
“所以?”
“真是跟你风格迥异。”
“哈哈,我知道你会这样说。相信我,她是最棒的,超过我。”
“是吗。”沈零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丝毫没有掩藏语气里的轻蔑。成年人的世界真幼稚,自以为是到极点,指着桑树骂桑树都听不出来。
“所以,你不打算转到她那儿了?”
“也不是。”
“嗯?”
“可以试试吧。”沈零伸出右手,按住还留有欧阳晴余香的左臂,仿佛她的手还握在那里似的。
江可荣吗?即便江可荣不去美国,沈零也不会在他那里逗留更久了。
他也许是上海最贵最负盛名的心理医生,但在阿修罗面前,也不过是手下败将。
这种男人上海滩一抓一大把。有些学历,有些运气,自称专业人士,娶个老婆放在家里生儿育女,再找个红颜知己随时能够喝酒聊天甚至上床。他们其实除了赚钱花钱,什么都不懂。他们什么都干不了。
沈零的左侧嘴角扬起来,露出欧阳晴绝没见过的奇异笑容。
阿修罗。有一次他很无意知道江可荣这么称呼自己。这称谓倒是精准得出奇。
但是她,这个欧阳晴小姐,很强大。
虽然只认识了短短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