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怒不可遏,骂道:“呆板!虚伪!”抡起巴掌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抓起睡袍跳到地上穿好,上床来一头倒下,兀自睡去。
他呆若木鸡,坐在床上,好一阵之后,才想起哄她,对她说对不起。可她假装睡着了,不肯答理他。他连说几遍,无济于事,自觉没趣,也赌气不再哄劝,穿上睡袍,躺下睡了。
他们哪里能睡得着,各自想着心思。他们都失眠了。
墙壁上的电子报时器叫唤起来了——今天是公元2e年2月7日,现在是月球村时间6时正。
两人同时起床,相互微笑着问候,亲吻,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匆匆洗漱完毕,吃过早饭,便驾车来到了999号小楼。做好抽血的准备之后,两人推开了基因人的卧室,不由地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卧室里一股尿臊味和屎臭味——基因人把小便解到了床上,把大便解到了地上。那高级丝棉床单上污渍斑斑,还有几处黄色的斑点,肯定是基因人拉屎没有擦屁股而蹭上去的。他蹲在床头地上,**裸,在摆弄一本基因技术杂志。
阿超走上去一把拽起他,怒斥道:“你怎么搞的?拉屎拉尿也不到卫生间去。不是都给你讲清楚了吗?你改写了这屋子十年卫生史,我要惩罚你。”
阿娜见状,赶紧跑上前拉住了阿超的手:“你别这样,也许他压根就不懂什么叫卫生。”
阿超顿时冷静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说他跟婴儿一样?”
“我是在推想。”阿娜不紧不慢地说。“从他诞生到现在,有2个小时了。我观察他的举动,觉得他很可能是生理上同你差不多,但心理上还是婴儿,知识上就更不用说了,一无所知。”
阿超重重地吸一口气,沉重地说:“也就是说,我再造出来的我,完全是物质上的,精神上的一点也没有。”
“精神是后天形成的,不能直接进入遗传基因之中,这恐怕是基因再造技术也攻不破的规律。你得面对现实。”
“我有办法了。”阿超又进入了兴奋的状态。“我们来做智力测验。”
“饭要一口口地吃。”阿娜俏皮地说。“还是先化验血液吧。他把屋子弄脏了也有好处,不用化验大小便啦。床上的尿渍和地上的粪便,他的泌尿系统和消化系统很健康。”
“我健康他能不健康?”阿超有点夸耀地说。
“健康要会使用,不会使用就白费啦。”阿娜语带双敲,说完故意着阿超。
阿超没有听懂,朝她笑笑。她没好气地说:“阿超,人们都说科学家们都是傻瓜,因为傻才可爱,才有成就,对不对?”
阿超仍然没有在意,说:“对,是傻瓜。我可能是傻瓜又培养了一个傻瓜。”
这句话十分凝重。尽管知道阿超是想到哪说到哪,阿娜仍然颇感不安。她有心讥讽,说他昨晚在顶峰上犯了傻而跌了下来,连带她也摔的鼻青脸肿,却压根无意,不,是压根没有想到他的基因人会不会是一个傻瓜。她心疼地着正在打扫房间的他,在心里说:如果他再造出的自我是个傻瓜,对他的打击不知有多大,他该如何面对?上帝啊,千万别成那个样子。那样子对他对我乃至于对他的前辈们都是极其不公平的!难怪他昨晚在极度膨胀之后能急切地收缩回去,极想进家却又坚决地没有踏进门去。他肯定一直在想着基因人的问题,是基因人的问题像一把针一样扎破了他那涨鼓鼓的大气棒,我只是想着要他兑现承诺,想着成功与结婚的喜悦,想着到爱河的底部潜泳,忘记了他的爱是我的爱,他爱的也就是我爱的,他不爱基因人也就不会有我对他的爱,而我如果不爱基因再造技术也就不会有他对我的爱。他是基因人,基因人是他,而他就是我,我也就是他。他和基因人和我之间,原本就是一个心心相印的有机整体,彼此难舍难分。他揪心那些问题,是对基因人有着完美的爱,也就是对我有着完美的爱。而我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五道指印……
心怀一份内疚,阿娜赶紧帮着收拾。不大一会功夫,卧室又发出一股清香。基因人一直坐在椅子上,着他们忙来忙去。他们忙完了,他“喔喔”叫着,指着地面上床上咧嘴笑着,又哼哼着,要阿娜手中的抹布。
阿超饶有兴味地着,问阿娜:“他这是什么意思?”
阿娜略作思忖:“可能是要参加我们的劳动。”
“这么说,他不是有智力了吗?”
“不是智力,仅仅是本能的摹仿。”阿娜肯定地说。
“我们还是给他做进一步的测验吧。”
“遵命。”阿娜脆脆地应了一声,抽转身跑出去,很快又折了回来,要阿超帮她给基因人抽了血,说:“你跟我一块化验。”
两人就将抽出的血液输入全自动血液化验分析仪中,两双眼睛盯着吱吱打印出的分析结果:
黄胆指数——正常;谷丙转安酶——正常;血色素——正常;血脂——正常;血粘——正常;血小板——正常;红细胞——正常;白细胞——正常;血糖——正常;血沉——正常;表面抗原——正常;表面抗体——正常…………
阿娜高兴极了,一挥胳膊,说:“阿超,各项指标都正常,而且跟你的相一致。不同的是,你的胆囊有息肉,他没有;还有,你有轻微神经衰弱,他也没有。华氏基因人配方真是神奇无比。”
阿超高兴地蹦了一下:“太好啦!走,我们领他去做心理和智力测验。”
来到微机室,叫基因人坐在电脑前,阿超打开电脑,调出碗筷、叉子和桌子等图像,阿娜拿着一根小棒,在屏幕上一个一个地指着,问基因人是什么。一连指了十几个图像,基因人都只能呆呆地着,除表现本能的一点好奇外,一概不认得是什么。
阿超又调出e文字母和a文字母,阿娜反复问了多次,同样是对牛弹琴。她又急又气,大声说:“我们,你不知道!他,我,你,你全不知道!”她丢下小棍,朝阿超耸耸肩,说:“来,你再造的自我完全是个只有本能的大男孩。”
阿超不甘心,扳住基因人的肩膀说:“来,你跟着我做动作。”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嘴说:“张嘴,啊!”
基因人跟着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张开,“啊”了一声。
阿超指着自己的鼻子,抽了两声,又“哼”了一下。
基因人也准确地照着做了。
阿娜凑上来,用双手捧住脸,又搓搓两只耳朵,再抱住后脑勺。
这三个连续的动作,基因人也照着做了。
阿超来了兴头,拿起笔,翻过化验报告单,在上面划了一横,又来了一竖,再写一撇和一捺,然后,把笔交给基因人。基因人拿起笔,虽然缓慢吃力,却是准确无误地摹仿出了四个笔画。
阿娜拍拍手,指着自己的嘴,“啊,哦,唔”说过,叫基因人也说。基因人学了,基本没错。她又叫他发多音节的字,学说词语,不行了。基因人不会熟练地发出连续的音节。阿超过来,试了几次也是徒劳,只好作罢。
“不用再试啦。”阿超松口气说。“来,我有幸没有再造出个傻子来,是个可教的大男孩。”
“所以嘛,你就别老是阴云密布啦。”阿娜趁机劝道。“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基因人和自然人一样,需要在后天接受智能教育。你的大孩子摹仿能力很强,婴儿有谁能具备他这样的摹仿能力?这么一试,我们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阿超朝阿娜伸出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下一步,我们就集中精力教这个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