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霞不愧为人性计算器，几乎宁卫民话音刚落，她就算出了价格来。
聪慧且对金钱有天赋的阿霞一下就领悟了这两条建议的真正价值。
宁卫民不置可否的笑笑，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留给了阿霞，让阿霞自己去思考。
“啊！那全部加起来，房屋成本岂不是要一亿三千万円？”阿霞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大了起来。
“其实消耗品才是大头啊。银座高级俱乐部和其他地方所用的东西区别也很大。比如，烛台、烟缸、台布都是订制的，得有俱乐部的名称。酒杯得用江户切子。毛巾、餐布都要高级品，连换烟灰缸，银座俱乐部也有自己的规矩，不同于其他的夜店，在银座俱乐部里消费的客人抽一根烟就得换一次烟灰缸。毛巾什么的用过一次就不能再用了。”
“但别看歌舞伎町街这么丰富多彩，可消费水平却不高。这是因为新宿只是东京繁荣区域里的后起之秀。而且那里的繁荣，最初就是工薪阶层奠定的。1945年之后，日本战败投降成了被宰割的羔羊。东京银座被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占领，自此彻底成了高消费商业区。原本在银座吃喝玩乐的工薪阶层就被赶到了西边的新宿。正是这种情况下，歌舞伎町街才得到了空前发展。那么由于顾客群层次不高，营业内容和格调自然就不高，那里也就成了亚洲最大的红灯区。”
不做深入的了解，谁能相信？
“这还不算什么，这在银座已经最普通的情况了。”
说完这些话，宁卫民的眼睛冲着阿霞故意眨了一下。
到这份儿上，后面的话已经不用再说了。
阿霞重新变得谦虚起来，“看来，也只有六本木是比较适合我的土壤了。只是照宁先生的意思，我在这里如果开一家斯纳库应该是不合适的。我到底该经营什么店铺呢？还请宁先生赐教……”
该说的他已经说过了，要是连这件事都想不明白，阿霞就不是阿霞了，也不值得他浪费口舌了。
“那真是恭喜了。好，别让女朋友误会，就不留你了。”
而得到了宁卫民的初步肯定，阿霞也更有信心了，她继续往下说。
可看妈妈桑为自己高兴的样子也有点不忍心扫她的兴。
都是精于算计的人，听着阿霞说的头头是道，宁卫民产生了一种遇到了同道中人的愉悦，他欣慰的点点头。
“没关系的，这是店里要求啊，对每个客人都是这样的。妈妈桑总说，只有心诚，才能换来回头客啊。你要是关照我的话，妈妈桑反而会怪罪我的。”
阿霞立刻领会了宁卫民的潜台词，是在告诉她试错的成本太高了。
然而宁卫民的回答却让阿霞为之气结。
“而且装潢费你还没算呢，餐厅或许一百万円一坪就足够了。可因为你是开豪华的俱乐部，这个标准就不行了，每坪恐怕得高达一百八十万円。”
不知道是不是阿霞的本性太好强了，听到宁卫民说要在银座开店“女人必须要靠男人”她的眼里竟然出现了不服气的神情。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他们也聊起过这个问题，当时宁卫民还说自己是一个人哪。
除了高档的家具器皿摆设，肯定还要买酒水，需要雇请人手，还要维持经营的现金……
就这样，宁卫民付了九万五千円，结束了这一天和阿霞的偶遇，按时回家了。
这一次，宁卫民仍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你说的对。或许也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只是这么做的话，困难和压力仍旧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啊。你或许不清楚，银座的房租现在可不是一般的高啊。因为银座地方太小，难得有地方空出来。即便是大楼地下室的角落，或是地点更差的狭窄柜台，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如果有这样一笔钱，大多数人都应该会选择其他更有把握的投资方式。我想，恐怕也只有你这样既有能力，又有毅力的人才有可能逆袭成功。可问题是，你这么会算，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明明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嘛……”
而一直都在仔细聆听的阿霞，立刻领会了宁卫民的考教之意，大脑迅速转动起来。
万一赔了呢，那就是个底儿掉啊。
都算在一起，就是两个亿也没法打住。
这么想着，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但也绝对不能说他藏着掖着，因为他说的这两点才是最重要。
不过越是这么说，她也就越好奇银座到底能贵到什么程度。
确实，宁卫民随后透露的情况更吓人，“相比起租用，要是买下来的话，当然就更贵啦。前阵子，我知道七丁目一栋旧大楼的九楼有间二十二坪的酒贴广告要顶让出去，光顶让费就五千万円。现在银座的房价，已经到是一百二十万円一平米了，一坪怎么也得三百六十万円。这还是旧楼，楼层不怎么好的地方。要是地点更好，楼层更好，设施更好的地方，还要更高。”
“嗯……歌舞伎町街应该是率先排除，肯定不能去的啦。”阿霞沉吟着说，“要照你的分析来看，歌舞伎町街的环境乱，顾客消费水平低，应该是最差的选择地点。虽然是面对大众消费，营业门槛地，应该不缺客人。可从投资的角度来说却不划算。因为都是繁荣且出名商业区。歌舞伎町街房租不见得比六本木便宜，人力成本倒因为需要接待的客人多，弄不好会更高。尤其对我来说，歌舞伎町街的游客多，这一点更是要命。弄不好我就会遇到港城的熟人，泄露了行踪……”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是个外行。”
好在他随后又说，“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大概算一算的。据我所知，在银座的一家不大的日本料理店，差不多有十五坪，房租每个月七十万日元。这就算便宜的了。不过，那家店电梯前的过道占去一部分，店内的实际坪数才十三坪多一点而已，坐不了几桌客人。这一年下来就是八百四十万円消耗，还不算压给房东的租金和白送的礼金……”
所以对于阿霞有点置气的反应，宁卫民给予了充分的包容。
至于他，当然还是顺着刚才的话题，又分析起了最后的一个区域。
“那到底在银座开一家店需要多少钱呢？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让我也长长见识？”
“哎，你……要走吗？不如再坐一会。这么半天，我净向你请教问题了，招待上实在是不周。”
“那我再给你唱一首歌。要听邓丽君的《层层相思》吗？最近日本的酒很流行……”
“好，那么请稍等一下，我把酒钱给妈妈桑，再跟高桥社长再打声招呼……”
“不用了。外面冷。别把你冻着。”
再说了，当什么人说什么话，自己解释不要紧，怕是要让别人觉得自己故作清高呢。
于是最终也只能是敷衍地点头，“是啊，宁社长他是个不错的人。”
却不曾想，妈妈桑更直白。
“不错？起码也要让他给你当个金主，为你买下一家店来，他才当得起这样的评价。你可不要糊涂，轻信男人的甜言蜜语呀。不要像我似的。当初只图样貌，老了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