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大妈觉得不受听了,“你小子甭成天介胡咧咧。再这么胡说八道,别怪大妈拿块膏药给你嘴糊上。”
最绝的就是车门打开的一瞬间,罗广亮先一步下了车,边建军就把一挂鞭炮给点燃了。
原本心情就不错,就愿意逗闷子。
“罗师傅,罗婶儿,您二老身子骨也都挺好?怎么把您们也惊动了,真是过意不去。”
可问题是他眼下还真不能这么办。
边大妈倒是会往回找补。“卫民和晓冉这俩孩子全是咱们2号院的,一男一女,一日本一美国,本事都不小。我看呀,咱们院就是风水好,专出人才。卉儿,以后你也考个外国大学,跟你姐一样,留洋去。我看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唔得,都不错。到那时候,咱们院儿就有点联合国的意思了……”
谁要跟他做街坊,做邻居,自然会感到特有面子。
没别的,根本就顾不上拿行李了,赶紧叫人。
等2号院的人都拥着宁卫民进了院。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有一条,正所谓好汉护三村,反过来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短。
车还没停稳当,他就从车窗外,看见罗师傅、抱着孙子的罗婶儿、边大妈、边建军,米师傅站分列在院门口等着。
这大概就是八十年代独具魅力的特色了。
“米师傅,米婶儿,哎哟,还有卉儿,我不在的时日,家里一定少不了您们照应,真是谢谢啊。”
宁卫民知道罗师傅腰不好,累他挨冻,是真心不落忍。
可以说在整条煤市街,甚至大栅栏地区,他现在比“大碗茶”的创始人尹盛喜名气都大,更有人气。
完全可以想到,出了还在班儿上的,所有在家的邻居们,应该全出来了。
“好,那咱可说好了。让我也看看你小子这酒量练得怎么样了。”
米师傅也知道时间紧迫,厕所也不急着上了,立马扭头和闺女一起传消息去了。
“哎呦喂,就这点事儿啊。还值当这么郑重其事的?您要不说,我还以为哪国元首要来咱们胡同访问呢。敢情就那宁卫民呀。过去他干旅馆的,后来去了外企,是不是?我就奇怪了,要说别人崇洋媚外也就罢了。您说这皮尔卡顿公司的大经理,连工资都发外汇券的主儿,在国内待着多舒服啊。怎么也跟着跑外头瞎起哄?还去日本?日本的月亮就那么圆啊?哎,边大妈,您看看。这边是挂好了,那边还空着呢,您要不再给他挂个膏药旗……”
另一方面,宁卫民也真的很出色。
来自这些街坊们的回馈,也净是亲热打招呼,和善意玩笑的声音。
此时现场的人啊,除了2号院里的最先走出来的邻居们,其他院儿里的街坊们在胡同孩子们的咋呼下,也有不少出来看热闹的。
这番话立刻就引起了一片哄笑。
给罗广亮介绍过对象的一个胖胖的大婶,好像颇有几分预言家的先见之明。
“边大妈,边大爷,您二位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啊?这礼数可乱套了,该我登门给您二老请安拜年才是啊!”宁卫民先招呼最年长的。
那么饮水思源,谁这时候不乐意捧捧场,说点好听的呀?
“来了!来了!”
这一下好,青皮劲儿犯了。
这一席话,被米家父女俩说得都乐了。
要知道,宁卫民给煤市街街道筹备的生产社,无论是服装缝补还是工艺品制造,都有大量的手工伙计可以外包。
可罗师傅却哈哈大笑,看样子倒是比他走之前,强多了。
刚才也听着几句,看见闺女幸灾乐祸,立刻教训了几句。
米师傅摇摇头,也懒得理孩子间狗屁倒灶的事儿了,只劝边大妈。
“爸,您不知道。这球子人如其名,就是个缺德带冒烟的混球儿。他在学校都偷着拔我两回气门芯了。要不是一胡同的,我早让亮子哥拾掇他了……”
“怎么不至于啊。我们院儿卫民那是崇洋媚外吗?人家那是出去办企业,给咱们国家挣外汇去了。思想觉悟高着呢。你以为跟你小子似的呢,念书都不知道好好念,就知道吃喝拉撒。我还告诉你,球子,但凡要有点良心,你都不该说这话。回头好好问问你妈去,你们家当初开小卖部的本钱是谁帮衬的?没人家卫民,你小子这肚子里的油水得少一半,能长这么高个儿?还有咱们胡同的厕所呢,也是人家卫民帮着街道规划的。否则,到今天你还得蹲那脏兮兮的臭茅房……”
球子又是叛逆的年龄,最烦听人数落自己。
大年下的,大家兜里宽裕了些,物资供应也进一步丰富。
一边催着米晓卉赶紧从凳子上下来,进院儿挨家叫人去,同时也扭头嘱咐米师傅。
“卫民,你小子这回行啦。一趟就弄回来四个大箱子,发达了!都是日本电器……”
总之,好一阵寒暄亲热和客气的问候,宁卫民才终于走进了阔别已久的家门。
边大爷的头发又白了不少,可精神倒是矍铄。
话都是好话,可好话不中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