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猪头
年三十的下午，康术德和宁卫民的两间小北房里，简直比茶馆还要热闹。
在宁卫民走进家门之后，先是恭恭敬敬，郑重其事地和康术德见了礼。
然后就回小屋又换上了他那身旧日穿的棉衣、棉裤、大棉窝。
再之后就又回到了老爷子这屋开上了茶话会。
要知道，三家邻居隔了半年才见着宁卫民，谁都想要多留一会儿。
而且京城过年都没个杀猪的可看，每天如此不免乏味。
哪怕出于对异国他乡的好奇，大家也难免要围着宁卫民，打听打听他在日本的新鲜事儿啊。
这都是人之常情。
宁卫民对此自然了解，也能体谅。
他便拿出一条柔和七星和一些东洋糖招待大家伙。
这就跟在京城，咱们看见刚学会怎么用筷子吃饭的老外，居然把筷子直接插进米饭里是一样的感受。
然后安心坐下，端着茶杯，专门捡一些有趣的，给大家讲起了自己在日本的所见所闻。
“对，过去我们老家做猪头就讲究放酒。还有就是别急着放盐，先炖透了再下味。”
边大妈可是为此吃了一惊。
再之后，有这么几个老太太一聚堆儿。
就这样，大家抽着、吃着、喝着、聊着，完全忘了时间了。
别看农村人进了城容易转向，可反过来，许多乡下认为稀松平常的事儿，对于城市人也会犯难了。
比如头两天，他与阿霞重逢的那天早上，就因为不通日本风俗，刚闹了一出不大不小的笑话。
宁卫民当时还以为自己是违反了日本社会不在外面吃东西的公共良俗，也没太在意。
怎样古怪呢？
但这猪头谁也没摆弄过，她们凑一块堆儿也没商量出个准主意。
当然了，炒黄豆也不是不可以吃的。
比如对于日本的公共汽车座椅都会自加热，电子产品和汽车的价钱，比国内便宜好多。
这俩人如今居然挺和睦，那个“穆桂英”好像还挺得宠。
结果问了其中的原委，倒是从老爷子那儿又知道了一件边家的趣事。
为了避免被这些混迹于人群的家伙伤害，日本便把咱们农历的春分前一天，叫做“节分”，作为专门打鬼驱邪的节日。
不过幸亏事实并非如此。
还有楼宇高，夜生活娱乐丰富，地铁四通八达，几乎遍布城市每个角落，大家当然羡慕。
没的说，这样的段子当然可乐，跟听相声都差不多了。
无论谁听了都是感慨万千，一致认定日本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于是年轻人接了老辈人的班儿，这些人和宁卫民见了面，又是好一阵热闹，好一阵寒暄。
“大妈，那您说这么大的猪头放多少盐合适呢？”
当时给随后看着的边大妈险些气昏。
然后一家大小就用这种炒黄豆迎面打去，口中叫道，“福は~~内、鬼は~~外（福气来家，妖怪出门）”，通过这种仪式将各种鬼怪赶出门去。
边大妈终于想明白了，这个新儿媳妇表面是毛躁了点，可是内秀。
“对了，我们家过去烧这个的时候，起码得放两头大蒜，闺女家里有么？要不先从我这儿拿几头？我认识你婆婆，你不就边家的新儿媳妇嘛。别跟我客气……”
尤其等到宁卫民讲完，现场好一通哄然大笑，绝对是茶话会的最佳效果了。
“怎么做？先拿火筷子烧红了，把这些毛燎掉，然后把下巴剖开，这里，这里，这里，不能吃的脏东西切掉，然后拿个大锅焯一下去腥味，准备些调料，大葱，姜，大料……”
过去全是乡下“卖熏鱼儿”的背着一个小红箱子来城里卖做好的猪头肉，现在呢全是副食店里去买就行，谁弄过这啊？
真要打听，那也得去问岁数大的，打农村进城的人家，或者是专业的厨师才行。
却见那“穆桂英”在门口放好案板，把大猪头放上去。
这个仪式日本每家都会作，很少有忽略的。
一碗面能卖三四十块钱人民币的地儿，干什么买卖能比干这个挣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