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放宽心的同时,他也真心表态。
霍司长则老生常谈,先是替宁卫民的前程可惜了一句,随后又不免提出新的疑问。
“反过来,劳动力对外输出也是件大好事。日本现在开始逐步进入老龄化社会,人力会日益紧缺。如果我能把国内不值钱的劳动力带到日本去,以日本的最低工资雇佣他们为我管理的企业工作。这既能解决国内就业紧张问题,还能增加我自己的企业竞争力。同时也让这些劳动力挣到他们在国内挣不到的大钱,让许多家庭脱贫致富。您想想看,这些劳动力如果带着他们的打工钱回来,肯定要花的,也就会刺激地方经济,撬动国内的经济发展。这不也是良性循环吗?但这件事,没有可靠的人来做不行。要是随意放开,肯定会引起诈骗、敲诈、偷渡、非法压榨劳工,甚至是人口买卖的副作用。”
宁卫民激情澎湃地说,“还是我当初跟您说过的那句话,我在借鸡下蛋啊。您想想,正因为我是这两家公司的股东了,在东京可做的事也就多了。像皮尔卡顿麾下的两家子公司合资办厂就是我撮合的。咱甭管这工厂是不是归属于外企的?终究是建在咱们国内。外汇、生产线、技术,咱们全能拿到手,还为咱们提供了不少就业机会。这不是好事吗?”
“那这个公司的年产值到底能有多少?”
中午没喝酒,照样还得负责开车把宁卫民送回去的彭原走在前面,忽然遇到了带着礼物刚进霍家院子的两位客人。
彭原就来给宁卫民介绍。
于是连带着那位第五代导演也神色疑虑了起来,大有避之不及,要与之划清界限的忌惮。
但因为霍司长收放自如的倜傥,那种温文尔雅的风度。
他这人,向来待人接物给霍司长和彭原的印象是软和的。
“你说的这些问题,我还从没有思考过。毕竟我是官员,不是商人。不过你可是让我又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是啊,年轻时候谁没有抱负?总希望多做点事,累不死人。我得说,我认为你的想法很好。无论成败,你刚才提出来的这许多事情,确实都值得去尝试。所以你不要有什么思想顾虑,就放手去做。如果国内政策方面,真遇到什么困难解决不了的,记得联系彭原,我会尽力帮你斡旋,或者协调一下的。比如说,给你申请组织劳动力海外务工的资质啊,还有适当的进出口额度,帮你找找国内对接单位什么的。这些事情上,我或许都能帮上一点小忙。”
霍司长这番话虽然委婉,却让宁卫民踏实了不少。
但如果拿这样的数字,来衡量宁卫民拥有股份的两家公司,仍然是不科学的。
得,那么对于这个数据,哪怕宁卫民自己都含糊,也只能点头认可了。
可真要是能像他描述的这样可多么的好呢。
“这件事你也不要紧张,你的情况我了解,是比较特殊的。到底你能不能担任这两家公司的股东?这个问题,大可以从长计议。你现在不是主要负责海外的商业工作吗?那就安心等一等。也许再等上几年,国内的政策对这种问题就明朗了,会有新的解释。现在我们吃不准的问题,到时候也许就不再是问题了。至于我本人,还是认为具体情况应该具体分析。既然允许你们这样的外资公司,或者合资公司,采用西方的股权结构和管理模式,认可你们公司的大股东和二股东是合法存在。那为什么不能允许多你一个小小的股东呢?难道就因为你的国籍?这明显不合情理嘛。只要你现在做的事是对国家和社会有益的,那我认为,就应该没有必要急着反对嘛。1984年伟人南巡,特区许多原本出格的事不就获得认可了。今年1月份,伟人再度登上《时代周刊》的封面,对于美国记者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是什么?是‘改革就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可想而知,我们一定会遇到许多从没遇到过的新问题。”
“再比方说,我还在设想一种可能性,就是想在日本再办个收废品的公司,和进出口贸易公司,把国内目前紧缺的金属资源从日本给运回来,解决咱们工业系统的部分需求。您可能不知道,日本人实在太富了。但因为收入高,很多事都不愿意干,而且极其浪费。像各种家电,日本人根本不修,有点毛病就扔掉。老百姓扔大件垃圾还得付钱,我们完全可以从中捞两手。”
并且还不可思议地靠着这样的专利成为了公司股东,真是堪称职场传奇啊!
又是一个大数儿,霍司长和秘书彭原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只是他没想到彭原的记性倒是真好,不亏是机要秘书,居然在旁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操!
宁卫民忽然想起,头两年除夕夜,他开车送霍欣过年,去的就是这胖丫头的家。
目前皮尔卡顿和易拉得已知的产值,加起来就有四千五百万!
而无论是霍延平还是彭原,也都听入了神,对于宁卫民描述的抱负和未来倍感诱人。
“我这可不能算是剥削啊。不瞒您说,我这只是技术入股。皮尔卡顿华夏公司的股份,是我用易拉得领带的专利换来的。易拉得公司的股份,是我后来又发明了拉杆旅行箱,用专利换来的。严格说来,我拿的股份,这应该也是劳动所得啊。毕竟是奖励性质的,而且占比也不多。更何况从没分过红。真要是政策不允许的话,大不了我把专利拿回来,放弃股东身份就是了……”
一会儿,他又不禁为自己和霍家的关系而惋惜。
要知道,当前的共和国是什么样的消费水平?
个人连拥有一万元都是惊人的财富,这个时候身家十万的人那是稀有动物。
但他知道,自己对于霍司长欠下的人情债又多了,甚至还会越来越多。
而就在他想的入神的时候。
可说这话却是拼足内力说的。
“光出口额,就有三千多万法郎。我记得元旦过后《光明日报》好像还刊登过相关消息。皮尔卡顿华夏公司和纺织部、轻工部在坛宫饭庄开了庆功会呢。”
“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领导,我只能说,我太感谢了。感谢您的支持和鼓励,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而整个京城,能达到皮尔卡顿一半产值的服装企业都没有。
但彼此的眼神都读懂了。
“是的。”
哎呀,瞧他妈这份尴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解释一下,尴尬。
不解释一下,也尴尬。
要早走会儿多好!
这个碰面可实在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