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一脸羸弱无主之相的朱优,那个人身材颀长,眉目清俊,风神秀异,一身青衫烟雨色,迎风而立,神采飘逸如仙。
母亲曾经跟他说的,书中的君子名士,朗朗如明月入怀,轩轩如朝霞举。他颇为不屑。
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在战争中又有何用?在草原的狼群面前不过都是待宰的羔羊,这个乱世里,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男人该是力能扛鼎杀人如麻的勇士!
但是这个人身上他看到了另一种风骨,他的容貌并不能算一等一的美男子,但站在那里,卓卓如野鹤而立,就同所有人隔离开来。
就在他楞神间,朱优和他身边的那个人已经下了船,朱优亲自为他引路,看得出对他极为礼遇。
栾祺听到身边的士兵在窃窃私语,“沈先生是朱刺史最近新拜的老师,”
“据说他的本事大了去了,乾坤入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他医术精湛,朱刺史老母亲多年的头风病也给治好了。他才来了不到十天,朱刺史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栾祺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听人耳语,但他毕竟是在北狄长大,所以听中原话需要全神贯注,这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踩到了一个水洼里,他身子一倾堪堪站稳,但那沉重的箱子却一下子失去平衡,轰然侧翻掉地,哗啦啦地滚出来半箱子铜币。
那都是襄州附近的百姓缴纳的岁银。一年收四个季节。
巨大的响动引得周围的人纷纷驻足看过来。
“蠢货!没吃饭吗!”那百夫长一脚就踹向栾祺的后背。
北小王栾祺哪里受到过这种窝囊气,没等他踹上来,只手就势抓住那百夫长的靴子,手腕一抖,那百夫长猝不及防,身着重甲反应又不便,顿时像一只王八似的被翻了个身。
“栾祺,”阿迦罗低声喝道,“不要惹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百夫长恼羞成怒抽出了钢刀,那刀后背阔口,劈空斩来。
栾祺岿然不惧,奋力一刀挥出,剧烈的金铁贯耳之声在码头上空尖锐地响起。
就在这时,栾祺忽然感到,沈先生淡漠的目光正朝他这边掠来,忽然心念一顿。
就在这一走神之时,忽然面前一阵疾风扫来,只见那百夫长左手一抖,不知从哪里飞出一个拳头大的铁锤,凌空狠狠砸来。
栾祺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即使带着头盔这一急之下头骨都要被震碎。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硬生生截住了那凌空飞来的铁锤,重击之下虎口震裂,但那人却岿然不动。栾祺猛地抬起头,就见一道山峦般雄壮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世子!
栾祺心中大震。
与此同时,那百夫长一声令下,周围的十来个武士蜂拥而上。
就在危急关头,阿迦罗弯下腰,一蓄力就扛起一个沉重的箱子,朝着那些举刀砍来的武士掷了过去。
霎时间,冲在前面的几个武士躲闪不及被箱子砸到压住,一片嗷嗷惨叫,码头上血流如注。
其他几个武士面面相觑,这是怎样的怪力!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那百夫长震愕。他自己手底下有力气那么大的人,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几个人不对劲!
他大吼,“你们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啪啪的鼓掌声。紧接着,所有的士兵都自觉地让开道路。
那百夫长回头看去,就见一群人正向这边走来,当中一人。一身蟒袍,前呼后拥。
百夫长一见到来人,赶紧单膝下跪,“主公。”
阿迦罗一手按在刀柄上,身体呈戒备地姿势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脸孔略窄,高鼻厚唇,目光炯炯,留着两道浓郁的英雄眉,说不清到底是英气还是匪气,正是禄铮。
禄铮看向周围的下属,面色不悦,“我士兵中有如此的猛士,我居然不知道,你们都在怎么当差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都很尴尬。
禄铮欣赏地看向阿迦罗,正要迈着方步往前走去,谁知那百夫长忽然驱前道,“主公,此人力大无穷,形迹可疑,主公小心!”
禄铮一脚将他踹开,喝到,“蠢材!当今乱世,英雄不问出身,有什么形迹可疑之人!又有什么人是我禄铮不敢用的!”
然后他几步走上前,“敢问壮士姓名?”
阿迦罗的中原话还很生硬,于是他闷不做声。
旁边的栾祺立即道,“我们伍长有癔语症,说话不清,主公别怪罪。”
“厚重寡言,才是真壮士!”禄铮目光灼灼,“壮士这身神力当个伍长实在是太屈才了,我看,可以当个前将军。”
那百夫长肩膀一颤,嫉恨地看向阿迦罗。
阿迦罗这几句话都听懂了,事已至此,他也不推脱,很爽利地拱手表示领命。
禄铮大喜,“来,今日正好操演军队,前将军就随我一起登楼。”
说罢身子一让,做出延揽的手势。
阿迦罗也不客气,大步便走了过去。北小王栾祺率其他三人立即跟上。
码头离开都昌城还有十几里路,道路修地很阔气,阿迦罗等人跟着禄铮骑马经过,沿途还络绎不绝能看到往来运送货物和钱粮的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