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曹史主管财政,官不大却很重要,而且上升空间大。方胤原本是想交给方宁的。但是方宁眼高于天,嫌官小,干了折面子,他是要做大事的。现在倒好,成了空缺,让魏曦接手了。
现在太夫人发话了,方胤只有道:“这后辈的提拔历练,原本是我应该多上心的,现在却有劳姑母费心了。”
太夫人随即道:“曦儿,以后要多听漳侯的指点。”
魏曦立即拱手:“请叔伯多加指教。”
方胤口不由心地笑着:“好,好。”
太夫人又道:“还有澈儿,年纪也不小了,年后也该任事了。”
方胤心中又是一沉。
之前,他为方姣联姻魏家之事问过太夫人,太夫人没有应允,回头就传来了魏曦和方娴联姻的消息。今天家宴上,魏曦拿下了原本他给方宁留着的仓曹史之职,而方娴的弟弟方澈未及加冠就要出仕。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传达出了一个信号,太夫人有借着这次家宴,在族内拉扶方澈这一支的意图,同时也是在敲打他。
他试探道:“澈儿双腿有疾,出仕之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太夫人道:“ 少史又不是跑腿的,澈儿怎么就不能当?”
方胤赔笑道:“姑母说的是,不过澈儿只有十七岁,可以先学习历练,冠礼后再任事也不迟。”
“是需历练。”魏西陵静静搁下酒盏,他向来不喝酒,家宴上也只是浅饮。
“年后江北有来使到永安。”
方胤心中猛地一震。他之前推荐了好几个亲信,魏西陵都没有允。最后竟让方澈一个瘸子接洽江北来使。
显然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方澈的腿虽然不便,但不会影响担当要务。今后也不要再拿他腿脚不便说事。
方胤心中凛然,魏西陵要么不说,要说就一手都把事情都办实了。
看来年后江州的政军格局都要大变了。
***
永安城的街头华灯如昼,车如流水马如龙。今年因为西征北狄大胜,又逢潜龙局刚过,目前最流行的面具是孔雀和北狄蛮奴的面具,孔雀面具绚烂华丽,蛮子面具狰狞凶顽,他们一只狐狸一只哈士奇夹杂其间,也算是一股清流了。
萧暥特意挑的半面具,只遮着眉眼,就是为了不影响他一路逛一路撸串儿。
萧暥轻车熟路,带着魏瑄沿着河边走着。满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时不时有宝马香车驰过,卷起的风中都漫散着脂粉的香尘。
魏瑄忽然站住,扯了扯萧暥的袖子,“我不能去花间乐坊,我还没加冠。”
“怕什么,你皇叔第一次来这里,跟你一样大。”萧暥大咧咧道,
魏瑄怔了一下,皇叔也来过花间?
“当然,”萧暥叼着酸酸甜甜的山楂,不过脑子道,“你皇叔可比你出息,他跟一个京城来的贵人抢花魁来着。”
魏瑄脚下一个趔趄。
萧暥一把搀住他,“别掉湖里。”
此处三面临水。回旋的游廊浮在湖面,参差错落着的雅间用屏风和纱幔虚隔开,湖面上飘来悠悠琵琶声。
这个地方叫做白蘋洲,和桃花渡一水之隔。
萧暥本来想去桃花渡,走到半路上发现这么个新开的场子。就来尝鲜了。
并且本着为魏瑄省钱的考虑,毕竟桃花渡消费挺贵的,清邈姐姐又不在,现在刷脸也不成了。别说刷脸,他连脸都不敢露。
萧暥看中这里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相比桃花渡华灯如昼,此间光线幽暗,终于可以把面具摘下来了。
柚木地板擦拭地光亮如洗可以照人,碧空如洗,水色波光浮动在四周。
萧暥半边容颜沉浸在烛火边缘的黑暗中更显幽柔,一双眼睛却目光盈动,四处乱瞟。
魏瑄看得心乱目眩,赶紧低下头,以免又要情不自禁地浮思漫想开去。
歌台上正在唱着醉东风。
湖面清风徐来,水晶帘动,游廊上时不时可见身姿曼妙的姑娘,风度翩翩的公子走过,人们脸上都还戴着春夕夜五花八门的面具,烛火绰绰间,像一个光顾陆离的梦。
暗香疏影间,江南依旧。只是他已不复当初明媚飞扬的少年。
多年征战,一身伤病。
某老兵油子病怏怏地窝在一堆锦垫里,几杯寒酒落肚,像一小团火焰,隐隐灼烧五内。阔别多年的思绪又浮现眼前,化作掩袖一阵轻咳。
随即手中的酒杯就被人取下了。
魏瑄不假思索,将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
萧暥手中空空,咂了咂嘴。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要管他喝酒了?莫非付不起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