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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12)(2 / 3)

何可人伏在迟宇新的怀里,闭着眼,由着温热的水冲刷下来。十年,这十年的光阴如此漫长,可也还是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三哥,谢谢你,在我身边。她只在心里说着。

何光耀没想到迟宇新会来到自己的医院里。他一身白衣长裤,身形笔直颀长,眉眼之间是淡漠的神色。迟宇新进屋后,便径自坐在一边的靠椅上,双手交握在胸前,看着何光耀的眼底浓重如墨。

何光耀看着这个不速之客,等着他开口。

“可人六年前做过换肾手术。”

何光耀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个,当即怔在那里。

“你当时肾功能已经受到损伤,所以也就没有告知你的必要。”迟宇新往后靠去,他的目光冰冷,似乎连身上都能散发出寒气来。

何光耀一脸灰败,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他对何可人连一丝一毫义务都没尽到。他的嗓子很干,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你该跟我说。至少我能让锦言和昕言去做配型看能不能捐肾。”

迟宇新在听到锦言这两个字时,目光瞬间暗下去。他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眼底里都是不屑,“你以为他们没做?”

六年前,迟宇新已经能只手遮天,更何况,周家的周季尧也开始独当一面,成了迟宇新的有力后援。他自然有的是手段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听他这么说,何光耀也并不惊讶。他呼吸有些急促,背部和右肋下疼得紧,微微张着嘴,艰难的喘气。

迟宇新坐了一会,起身出去了。没一会,医生和护士便进来了,那医生站在何光耀的床头,他现在几乎一直在被这疼痛困扰着,医生也没多问,只询问何光耀是否需要服用止痛药。这会,除了服用止痛药,已经没了别的办法。

何光耀点了点头,虚弱无力的说,“打针吧。”

这一针下去,何光耀才慢慢好些了,可也没了什么精神,困乏的很。迟宇新就站在窗边,双手插在裤兜里,他看着窗外,目光渺远。

他慢慢开了口,声音冷静的可怕,“这样躺在医院里等着死期到来的那一天,感觉如何?”

何光耀苦笑,“你想试试?”

“我和可人的婚礼定在1月10号。”

“我知道,还有两个多月。”何光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总在想着这件事。父母健在却没有出席结婚仪式,外人还不知怎么看她。可若是去,依着可人那性子,自然也是不肯的。

迟宇新这才转了身,看着床上躺着的这个男人,可人的鼻子倒是像极了他。他停了一会,将那些迟疑都压下去,“十年前,尹芬要将何可人送上旁人的床,你知道,但什么都没做;九年前,尹芬送她去相亲,无一例外都是年过四旬甚至有妻室的老家伙,你也无动于衷;八年前,她被姜瑜囚禁,你充耳不闻;七年前,她毒瘾发作的惨状被报道,何氏股票应声下跌两个点,你当时说的话,还记得吗?”

何光耀煞白了脸,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我是不得已……”

“不得已?”迟宇新看着他的目光寸寸冰凉,“你是指二十年前尹芬做的那件事?自己是无能为力不得已才做出的选择,错在于尹芬,你都是靠着这种自我催眠来安慰自己的?”

迟宇新连他最后的自我保护也打破了去。

他并非无能为力,抱着即便撕破了脸也定要将何可人带回来,然后请保镖看护,也是可行的。可二十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同李云沁说了这想法,李云沁虽然嘴上说“你想做就做吧”,可说了这话后,她便转了头,无声地抹着眼泪。

他将李云沁抱在怀里,“我只是那么一说。别哭了。”

“我不是反对你做这些,我只是怕,以后事情不可收场。我们母子三个,该怎么好……”尹芬说着,慢慢地抚着自己的小腹。

那里,孕育着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她跟着尹芬,若是我不去看她,也就没什么事情了。你也别哭了,担心哭坏身子。”

事实上,对这想法,他自己原本就没下定决心,他怕尹芬日后做出失格的事情来,有损他的形象,也怕这事闹大了会对何氏造成影响。

他并非是在李云沁的态度里下定了决心,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退缩的理由罢了。

七年前,迟宇新刚从姜瑜那将何可人带回来,那会,何可人染上毒瘾,有一次她人在外头,毒瘾发作了,一直坐立难安,浑身颤抖着,后来完全失了理智,又哭又闹又砸,整个人疯魔了似的。若不是迟宇新即时赶到,不知会出什么事。

迟宇新匆匆赶来,一路小跑着过来,迅速脱了外套用外套蒙住何可人的头,将她横抱在怀里,大步往车里走去。何可人脸上全是泪,浑身发抖,咬着迟宇新的胳膊不肯放。

恰好那时候有记者在场,偷|拍了这一视频。随后各大报刊和媒体发布了这则新闻,何氏与尹氏受次事牵连,形象严重受损,何氏甚至因为这事失去了一笔大单。那几日,何光耀出行都能遇上大批采访的记者。生活和生意都受到了打击。

何光耀也是气急了,打电话给迟宇新,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既然还没完全戒掉毒瘾,就别放她出来!”

“记住这句话,之后何氏遭受的损失是这句话的代价。”迟宇新只说了这一句,就收了线。

之后的大半年,何氏一直处于迟氏与迟宇新的打压之下,公司业绩一降再降,何氏完全陷入了低谷。

那些往事与罪孽这一刻,都涌上来,何光耀几乎没有办法呼吸。他的嘴唇一直在哆嗦着,嘴巴半张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作为父亲的他,完完全全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他一直装作没有觉察到,可如今被迟宇新点明,他连装假都做不到。

他懦弱的可怜,害怕承受因为保护女儿所带来的恶果,所以他选择视而不见;他冷血的可怕,为了利益为了壮大自己的公司,他对妻子的家族刀刃相向,在背后做尽了下流的手段,最终害得尹家家破人亡,他却可以在这之后,迅速踹开尹芬,甚至不惜放弃何可人的抚养权。

我是不得已才如此做的。每当夜深人静,他从噩梦中惊醒时,总会这么劝着自己。

可是,真的是不得已吗?

何光耀慢慢地想起了很多事情,他自小在山里长大,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将他拉扯大。他和尹芬结婚后,想将老人接上来住,她却不肯,说是得陪着父亲,哪儿也不去。

可人出生时,母亲从老家赶过来,抱着孙女乐呵得合不上嘴。那天晚上,母亲拉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钱这东西够用就行,你多陪着媳妇孩子,和小芬两个将日子过红火了。

母亲去世时,可人才牙牙学语,连路都走不稳。他站在村头的山上,看着父亲和母亲的墓碑,头一回在尹芬面前红了眼睛。她抱着可人站在他身边,可人纷嫩嫩的小手拽着他,喊他“爸爸”,濡濡的童音。

这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可这么多年,他到底在做了些什么呢?

迟宇新看着他的狼狈模样,一颗心跟浸在了盐水里一样。他抿着唇,眼里一丝同情也无。

何光耀抬头望了一眼迟宇新,那肃杀的面容,看得他心里惶惶然,“所以,你是要我弥补她?”

“不,我来,是要送你四个字:人间失格。”迟宇新丢下这一句,转了身就往外走。他的背影笔挺颀长。

何光耀看着他的背影,张开了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过堂的风声在耳边低低呼啸着。他坐在那里,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砰砰的心跳声,提示着自己,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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