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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4) 一壶老酒洗晴天(2 / 3)

不能再将话题扯远了,要尽快打住,真的不能再耽搁时间了,眼看外头天色,已经到了必须立即启行的时辰。

林杉面色稍缓地解释道:“也不能罚得太重,连转五天可能会伤人病卧半年的。自己的下属还要驭用,别人的下属就管不着了。”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廖世站起身来。意识到老头儿真不再留滞了,他当然也跟着站起身,却不自禁地肩头一晃。

坐在一旁茶案边的陈酒也已经随着廖世的离席而站起身来,见此一幕,她当即放下手中一直攥着的灰色酒壶,脚步轻快走到林杉身边,扶住了他的臂膀。

林杉却微微抖手,使其松开。

陈酒神色深幽地看了他一眼,既是担心,又有些微恼意。

廖世看见了这一幕,又无视了这一幕。他是有一双妙手,配制了类别纷繁的药剂,许多毒物到了他手里变成救人的灵药……但这不表示他能代月老来牵线搭缘,他自己都还是一个老光棍。

无视掉眼前这对总也迈不近最后那一步的男女刚才相顾流露出的那丝小情绪,廖世默然片刻后,脸上舒展开笑容,干瘦到皱纹都挤成一团的脸上皮肤,那由风霜刀刻就的沟壑就更窄而深了。他展笑说道:“五十年的老酒啊!南国大地十多年前连绵战事,催得这种极品所存极少。在这种酒气面前,你还能一直保持清醒。看来我给你配的那瓶药成功了。”

林杉忽然说道:“既是如此。是否我今后也可以小酌一杯?”

廖世脸上的笑容立即灰飞烟灭。不停摇头说道:“这是克制之药,只是暂时麻痹了你的某种只觉,并没有多少治疗效果。你敢喝酒,还是跟喝砒霜水差不多。对你的身体损害极大。”

林杉似乎并不太重视药鬼老头儿危言耸听的叮嘱,依然眼含笑意,又说道:“好吧……可是叔父只留了一瓶给我,好像有些不够吃。”

“你以为这药可以当饭吃呐?”廖世微霜的稀疏眉毛一挑,“老头儿早年虽然与你聚少离多,却一点也没大意你的脾气。倘若多给你留几瓶,你就不是一次服一粒了。”

话说到这里,廖世就又蹙起了眉头,眼皮稍稍下压。使双眼变得有些狭长起来,以这种极为凝聚因而也给人一些刺伤感的目光盯着林杉,再才接着说道:“我可警告你,药鬼之名并非全是他人的诅咒贬低,我的药确实都是有毒的。大多数人消受不起,没有我看着,你也别乱来。”

话语微顿,药鬼老头儿目光微偏,看向了林杉身边的陈酒。当他的目光落在这个不着丝毫粉黛、素面朝天却仍掩不了那眉睫鼻唇柔美弧线的女子脸上,他眼中那种凝聚的锐利就自然如微波散在湖面,眼皮仍然下压着,却是因为满脸的笑意所致。

老头儿笑着说道:“酒丫头,你把那壶酒送给叔,叔等会儿就告诉你,这个疯子最可能把那瓶药藏在哪四个地方。”

“他不是疯子,你也还不是我叔。”陈酒觉得,当廖世望着她说出那番话时,他脸上的眉开眼笑顿时变得充满了不怀好意,所以她虽然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还给这佝偻老头儿的话里拒绝的意思十分明确,“再者,我不擅长偷东西,我要的东西只会亲自去找、或是当着人的面去求。”

廖世撇了撇有些失去了皮肤弹力而下耷的嘴唇,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里好像有得罪这女子的词汇,所以一向性情柔和的她才会忽然变成了带刺的蔷薇,这么不亲善。

既然林杉不要人扶,陈酒也就不管他了,径自走回茶案旁,伸出双手,重新将那灰色酒壶攥起,掌指微微用力的样子,仿佛生怕一不小心摔碎了那只看起来并不美观的酒壶。

在陈酒去取壶的时候,林杉朝门口一名侍卫抛了个简短命令,那侍卫立即退走,去隔壁书房请严家小公子了。

攥着酒壶的陈酒转回身来,注视着廖世慢慢说道:“不是小酒吝啬。廖叔叔能一嗅就品出这酒的年份,想必不难看出这酒壶上的陈旧岁月痕迹。当年的陈家酒庄,所有置酒器物都是自己设计烧制的,而这只壶就正是我祖父的作品。虽然它与进步到现在的陶器制作工艺相比,丑得似乎只能当小儿尿壶,但如今这世间却仅剩此一壶了。

说仅此一壶,不是因为酒庄里的藏品都毁了,实际上还有一处秘密的深窖保存完好。这也是陈家的酒勾兑技术最大的秘诀,陈年原浆一直都保持在十、二十、三十这三个年份。但说起来这壶六十年的老酒原浆虽然只有一壶,也不是最珍贵的。”

“贵只在这丑陋的壶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后,陈酒才继续说道:“这是陈家酒庄奠基时的藏品,早些年酒窖里的原浆都是买的,而从这一壶开始,由陈家自酿储备。为了纪念这个日子,祖父把大拇指的指印摁在壶底,父亲出生时,也将拇指印摁在上头,最后是我。虽然身为女子,亦将大拇指印摁在上面,视为成年后仍能以女子之身继承酒庄延续于世。

这里的酒,我并不会吝啬于敬献给廖叔叔享用,或者今后廖叔叔有空暇回到京都,陈家秘藏酒窖里的那些陈年原浆都可以敬献给廖叔叔享用,但这壶不能给你。酒可以再造,壶却不能,这只壶定格了我陈家三代人的记忆,但只要它存在。我陈家行走于世上的痕迹就能一直存在。”

廖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神情渐渐变得郑重。认真地说道:“难怪三年前那么紧要的事头上,你还不放心把这易碎物放在那处极隐秘的深窖,一定要带在身边一路颠簸千里。”

陈酒刚才解释了很多,此时听廖世认同了她对这只酒壶的态度。她却不再说一个字了。

这时廖世忽然又抬起一只手来,脸上情态也是陡然逆转,一边急速摆动着枯枝般的手,一边语气有些含着耍赖前兆意味地说道:“不、不,我说陈家丫头,你不想把它给我,也不能这么恶心我啊!比拟什么不好,你偏说它像个尿壶,壶口留得这么小。能尿得进去吗?”

就站在一旁的林杉闻言不禁莞尔。

“既然您都已经看出它不能作那种壶,那您就当小辈刚才说的那个词儿只是一时口误好了。”因为刚才话语间勾起一段家族不幸史,陈酒眼中泛起一股潮湿,此时那潮意还未退去,她却又被廖世的话逗乐了。

冲廖世有些顽态地眨了眨眼。陈酒眼角挂着两滴极细莹泽,微笑着又道:“只有壶口够小,才好封泥窖藏,这是早年老陈家酒庄的一大特点。还有一小秘密可以告诉您,陈家的酒全都是串在架子上,瓶口朝下倒着放的,这样一旦有溢液,就说明窖藏失败,会被挑拣出来。所以如果廖叔叔今后在哪家陌生的酒肆买到号称老陈家幸存的老酒原液时,一定要用比看壶口封泥更仔细的眼神,看看壶底有没有刮痕……”

“哎……”不等陈酒把话说完,廖世忽然哀叹一声,喃喃说道:“能别再提壶的事情吗?”

※※※※※※

陪伴服侍叶家大小姐多年,跪在后头一步的两名叶府大丫鬟从未见她这么难受过,瞬时懵了一下。

特别是被叶老爷从一堆丫鬟中挑选出来,专门贴身服侍她的小玉,虽然她比身边的小丫要大胆许多,可这会儿她也已经慌了神,不及站起身,就以膝为足抢了过来,扶住叶诺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叶正名坠马以后,就近送到皇宫救治了一番,不久前二皇子亲自送他回叶府,还随身带着一名御医。到了叶府后,二皇子与阮洛商议什么去了,御医则一直留守在叶正名的卧房,此时他看见叶诺诺忧恐过甚的症状,立即也凑了过来。

御医取出银针,只刺了叶诺诺一处穴位,就见她慢慢止住了呕吐,但人也似半昏迷了过去。

不等小玉急着询问,御医即叮嘱道:“叶小姐急郁攻心,最好需要先缓一缓,免得伤到身体。你送她回房躺下,我马上开一道方子,助她镇定心神。”

“谢谢御医大人。”见叶诺诺的不良状况似乎稳定了些,小玉稍微缓神,谢过那御医,她又对一旁的小丫说道:“我送小姐回房,小丫你留下,抓药的事就拜托你了。”

小丫心头也是一片慌乱,余不出精神回答,只重重一点头。

叶老爷一出事,整个叶府的仆人都慌了,他们倒不会趁乱做出什么于主不义的事,只是现在大部分人都如抽去了拉线的木偶,只剩呆呆跪在庭院间的意志了。

到了这种时候,小玉心头虽乱,但她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叶府不大,仆人也不算多,叶老爷名下也没有田产商铺什么的需要打理,府上事务简单,似乎也是因此,没有设管家一职。但若观察日常生活中众仆役里的许多细节,两名大丫鬟的职能合并起来,其实就相当于是一位管事了。

此时她俩若不继续坚定地担起这责任,却与庭院里跪着的那些仆役一样,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跪着哭,那整个叶府就彻底没人管事了。

领袖、即便只是一群仆役里的领头人。她们拥有的一部分寻常人难以达到的可贵精神,便愈发会坚定的体现在动乱发生时。

小玉是可以拿主意的人,早些时叶老爷把她安排在叶诺诺身边,就是看中她的意志力。无论叶诺诺如何利诱恐吓、软硬兼施,老爷吩咐下去的看管叶大小姐的事,在她那儿可以得到不偏不倚地实施。

小丫则没有这种心态素质,叶诺诺常常唬她,一唬她还就真信了,致使掌握了这一“歪门诀窍”的叶诺诺常拿唬弄小丫的事儿当日常消遣。然而小丫会如此耳根子软,除了胆小。还因为她做事时的严谨性格。对家主吩咐的每一件事。她都做到了一丝不苟。因而她除了不会分身术,府里所有事务,她都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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