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楞间,我手上已多一物,莹洁圆湛,入手温润,正是他腰间所悬玉佩。
自古多是锦上添花之人,又有几人肯雪中送炭?我心内感动,正想开口,静羽却忽然轻叹:“你若累了,倦了,便使人送信于我,我自会护你周全。”
不经意的抬眼,却看见他眼中难以掩饰的温柔。
原本那些隐晦说话,我已抵挡得艰难,听得这句,一缕心情更是流流泄泄直落九天。
四目相对,静羽的俊雅容颜映上这温和笑容,正是说不出的清雅温润,果真如那暖玉一般。
他眼里说不尽的温情善意,恰是让我心思更加迷离难解。
这样的静羽,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眼中依旧未变的了然与包容,陌生的是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爱慕?
此地风俗,男子出嫁,必有自绝子嗣之觉悟。
我若是失势,得托南笙安王羽翼之下,当然安了上位者的心,也保得我下半世的荣华。但国与国之间牵扯颇多,大半干系却得是静羽为我一肩承担了去。
可是,他应该全无原本记忆,为何竟能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说不清是什么意味,我只觉得心底深处自有一根线缠绕上来,牵扯不休。倒非是为他容色所动,单单只是被他神色间流露的别样情谊所牵绊。
曾几何时,他温暖怀抱的熟悉的气息总能让我眷恋不已,就算是此时此刻,我仍然记得静羽指尖的温度。
思及此处,心下微乱,借车子晃动之机,我向车窗越发坐近,让头脑感受一下雨后寒风的清凉。
我只是身处于这波谲云诡中过久,心中有着些许劳累和微微倦意,才对这别样的温暖和情意特别无法抗拒的罢。
清冷寒风吹在身上,醒了神,却去不掉心中烦乱。
往事如丝,所有的思绪都纠缠在一起,化作一张网,将心思密密缠缠。也想抽丝剥茧,还自己一个清楚明白,可是不经意间,所有线索却已乱作一团,再无法理清。
车边马蹄声响,一匹健马从后而前略略加速。抬头望去,一双深幽如潭,却柔如清泉的眼眸,直映眼帘。
洛然放慢马速,与车速保持一致,眼神却不稍离这扇打开的车窗。他注视着我的眼神,直接而又清楚,在在表明他的不满。
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暖意和甜蜜从我心头涌出,心里如浸过温水般舒适,烦乱的心安稳下来,连那迷蒙的天色,瞧起来竟也变得明亮了几分。
我莫名的心情大好,手扶窗边,眉眼儿弯弯,只做不明其意。
洛然微叹了口气,神色间,却是透着一分苦涩和三分无奈。他再不看我,只转头拉马近前,试着用强健肩头将穿窗而入的寒风挡去一半。
一股暖流熨入心底,带出丝丝酸甜微涩的柔软情怀。
被他一挡,窗外慢慢掠过的景物只余零乱碎影。我终是放下帘幕,顺了他心,如了他意。
从缝隙处向外望去,洛然并未回头,我却心知那眼中应是满意安心的神色。虽然他什么也没表示,但我只从他的背影望上几眼,便知他确是安下了心。
我靠后坐好,轻轻的呼了口气,发现心中烦乱之情已然不翼而飞,胸中心口,便只得一片安适宁定。
若说洛然原本对我是若即若离,现在便是相知相守。
自我回府,他便不离左右,就算我去见静羽,洛然也不再避忌,虽然还是有些神色怪异,却也闷闷跟从而去。
洛然这种反常,应是源于自责,怪自已未能在我危难之时陪伴身边,也未能及时赶到相救。
在我向静羽致谢后告辞回府之时,洛然站在车边远远观望。他看向我身边的静羽,眼神中有着既羡慕又渴望,压抑而又卑微的微妙神色。
我心头微动,那番滋味感不清,道不明,也没什么原因,只是隐隐的怒,又掺杂着些许的倦怠失落。
走至车前,洛然犹豫着伸手相扶,我只站定望着那手,微微叹息,扭身扶辕而上。
车门关上前最后一眼,只见残阳如血,映在他的双眸里,深远得望不见颜色。
回程之时,我呆坐车中,放空心思,不去想那些潮涌潮退,云卷云舒,也不去想在半梦半醒中,那双曾满溢着担忧心怜的明眸。
车回府上,车门拉开的那一瞬间,我却直望进一双坚定不移的双眼。
洛然的眼神看上去是那样的专注,而这专注却绝不逼人,只满含发自肺腑的珍视。在这一刻,映在他眼里的影像,似乎于他而言,无比珍爱,无比重视。他的心思,他的情意,他的决定,就这样坦荡荡的摆在我面前,一览无余。
我心中的失望烦倦之意一扫而空,伸手出去,落入一双温热掌内,如许温暖,如许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