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然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虽仍然不肯表明身份,但在对待我安全问题上的态度,却变得强势而又执着。他用笨拙的试探、小心的隐藏、矛盾的守护着真假相之间这种脆弱的平衡。
有时在觉得我没注意的时候,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中,会隐约带上几分好笑的悲壮,却让人如斯感动,让我犹豫不决,不忍去揭穿他,破坏他的一片苦心。
事件纷繁复杂,千头万绪,又容不得走错一步,压力之下,就算是我也难免偶有沮丧慌乱。可每到此时,抬眼回首之际,总会有个温和坚毅的身影映入眼帘。
虽无柔声抚慰,也无深情相拥,但他只是那样淡淡地注视、悄悄地守护、默默地陪伴,就能缓缓地浸润着我的心田,安抚着我偶尔燥动的情绪。
似乎有一种时刻被环绕保护的安定感,从那身影里透出,渐渐的将我心里的繁杂抚平,只余安心稳定。
虽说这平日里他从不说话,我也无法说得太多,但眉梢眼角、指尖心上,却自然有股微妙的联系与默契。
于我来说,什么情深情浅从来都是些想不清,感不明的东西。我只须知晓洛然待我如此纯粹,在心里牢牢记下,尽我所能,用行动来安抚他的心情便是。
此刻,我心头泛起止不住的温暖安慰之情,唇边不由得含上一丝笑意,连带得忘忧也想不起继续害羞,只是捧着小脸对着我憨憨的笑。
“祉涵你笑起来真好看,笑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想一直看下去。”
我愕然。
忘忧却毫无所觉,带着纯净笑容续道:“你有时候笑得虽然也很好看,但总觉得不知哪里有点怪,刚才笑得最好看,是不是因为你瘦了的关系?”
呃……
忘忧虽然是只笨笨的小兔子,但野生动物本能的直觉还是会有,汗颜,我倒真是忘记。
手抚面颊,我随口笑问:“我有瘦吗?”
忘忧大力点头,极认真地:“有!虽然还是很好看,但你可不能再瘦下去。人太瘦了,抱起来手感会不好。”
“抱起来的手感?”
默……
我心下疑惑忘忧怎会忽然说出这话,但转眼见到自知失言,以手捂唇的忘忧,我哪里还不清楚此话由来。
一想到原话是安途远用那副严肃刚毅的军人形貌说出,我极辛苦才勉强维持住个似笑非笑模样:“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崴,他竟然是个如此有趣人物。”
忘忧呐呐地去翻车内的百宝格:“我怕胖回去,不敢吃东西,又馋得很,所以……那个……我……他……”
他越说声音越小,手忙脚乱拉出个果盒,果断地塞到我怀里:“祉涵!这些果脯很好吃你尝尝是别人送给我爹的如果你喜欢吃等你回府的时候我给你多装些让你带回去慢慢吃!”
见忘忧小脸又变作个红苹果,我不再捉弄他,淡淡应了声:“好。”
我笑着低头审视那果盒,慢慢拈起一枚盐渍的梅干放入口中,留他在一边如蒙大赦的悄悄喘息。
梅干上的霜粉染在指尖,微微一层碎白,衬得手指越发失了血色。拉出帕子随手擦拭,那指尖在用力之下,倒是显出些粉红颜色。
体味着口中的咸涩回甘,我随手扔下帕子微微一笑。
有多久没想过自己的体重问题了?我原来竟瘦了呢。
是呵,这段时日政局千变万化,各方势力交迭极为微妙。再加上阿澈一走,千头万绪都落在我与祉涵身上,我又怜惜祉涵情路的不顺,时刻留意为他舒解心怀,劳力费心之下,焉能不瘦?
此时局势,表面看来祉渊风头正劲,而我则圣眷方隆,可实际上,我虽得到静羽和关浩笙这两位王爷明里暗里的帮助,却也不过刚有喘息之机。
祉渊得到主管京城城防与治安的王大将军襄助,若他敢背负天下之大不韪,宁可担上亲弑血肉骨亲之名也要除我,大可将五皇子府围起烧掉,再将冲出府外之人乱箭射成刺猬。
据内线回报,祉渊爱妾郭启静现已身怀六甲,甚得祉渊呵护有加,在府里更加说得上话。而以他夫妾二人恨我之深,却也未用此终极手段,一是借口不足,二也是顾虑旁人黄雀在后。
我们梅谷遇袭,受的是远道而来的精兵势在必得之追杀,在这种情势之下,唯一能从陆路逃生的四皇子祉蔚一行,又怎能只以一个“运”字可解释?
单只从那队残兵毫无破绽摆脱追查的手法,和分散逃脱的及时,那位看上去气度雍容而又深沉如潭,举止之间颇有仁德之风的二皇子祉旋,就已被我划入高危份子的行列。
及至得知东烁有一王牌将领,其手下一支精英队伍莫名减员,我更是得窥冰山之一角。
先不说那一母所出的二皇子祉旋和四皇子祉蔚,就只说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祉谦,就算他表面上稳重温文,看似不争不夺,但以他母后文臣首辅之家的出身,他暗地里又怎么会全无仗势?
正是拜祉谦所赐,在这风口浪尖之时,我被派往南笙送公主去和亲。此送亲之事看来简单,但牵扯内情极多,就算说此行关系到天下局势也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