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门前,听得真切,只觉那淡淡的琴音越发悠扬。
不想做那扫兴之人,我伸手拉住张口欲叫的忘忧摇头示意,但下一刻,门内却传出一个沉稳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下罢。”
那音调极为平静轻淡,声音里却仍有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室内布置极为雅致素淡,那张古朴书案的笔架上,大大小小的毛笔悬挂有序,墙上一只青箫,一柄宝剑,只觉得错落有致,毫不突兀。
诚王端坐抚琴,并不抬头。
窗子半开,轻风透窗而入,低低悬垂的素色纱幔随风轻扬,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见到他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抬抬落落,动作极为优雅。
诚王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位高权重的王爷,只淡淡的一声:“坐。”声音不高,却不怒而威,自然而然的便让人肃容听从。
兽头铜鼎里燃着清淡馨香的香料,沉香袅袅,不绝如缕,氤氤氲氲漫了一室,令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琴声转为清吟绵长,没有太高的音调起伏与激昂,却显得温柔而落寞。触动着内心深处的柔软,教听的人只觉心里隐隐作痛,嗓子如同被咽住般,欲诉不能。
诚王手腕轻抬,在一个技巧低旋后,那优雅的倾诉转为激昂连绵。
曲调渐渐升高,轻拢慢抚一转而以扫拂为主,琴声如潮,隐隐有了雷霆之意,一声声气势如虹如澜,烈炎舞动般的狂暴。
此曲奏得如此气势,本应有着慷慨激昂、气势磅礴的感觉,但我听着听着,心头却越来越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琴音铮铮,陡然拔了几个高调。
那短促的琴音,隐隐透着悲愤之情!
最动人心魄处,却是那琴音间透射而出的凛冽杀意!竟似是要弄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甘心一般!
诚王指下用力,琴音越来越急,越来越高,越来越强……
我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曲由心生’几字,隐隐的竟有了几分心惊肉跳之感,似乎隐约想到什么,却不敢去深思细想。
琴声落,但那摄魂般的声音,却似仍然萦绕耳际。
诚王双手平放琴上,端然不语。
他的手指修长,在黑色暗纹绣金袍袖的映衬之下,越发显得莹白如玉,让我几乎无法想象他用这双手挥刀舞剑的英姿,但从他身上,我却感受到一种让我胆寒的凌厉决绝。
我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的气势,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诚王轻轻的收回双手,缓缓的抬起头。
下一瞬间,我对上了诚王的双眼,那是一双霸主的眼!
我向来信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曾找机会观察过诚王。
那时,我只感觉这是一个高傲冷酷,却不愧是天生贵族的人。他眼里总是有种隐隐的光芒不经意的流露,那是历经风雨,看透世情的高官政要所拥有的,坚不可摧的自信、冷静和务实。
但此时此刻,在毫不掩饰之下,他的目光犹如实质,有着浑然天成的宏阔睥睨,透射着一种由内而外的纯粹霸气!形而于外的王者之气!是真正千古风流一帝的眼!
我暗自心惊!
诚王名气虽响,行事却极是稳妥。除了少年入伍,一战成名,又在曾经的夺位战之时,低调杀出,血洗皇城,以当年皇族大半米虫的生命,铸成自已铁血杀人王的名号,又在皇位唾手可得之时将之送与当今皇上之后,再无惊世之举。
其后他的行事不过不失,偶有暴怒,却不失理智。
我为小雨报仇,顺带设计害死他的大儿,心里不是没打过鼓、心过虚。是以也曾下令彻查诚王其人,但细枝末节实难查清,只能略具梗概而已。
现在,我确实的知道,这个‘而已’的水份有多么的大,我又将这位王爷轻视得有多么的离谱。
我若无其事的,端起一个完美无缺的公关专用笑容向他见礼,心中却暗自叹息。
看来,今天此行,实难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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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王面带笑容,表面看来对我的态度还算客气,可笑意只挂在嘴角,眼底却满是清冷之意。
忘忧歪头左右看看,似乎也查觉气氛有些不对,但转头就笑着不再理会,贴上去拉着诚王袖子直叫爹。
诚王板起脸,抬手去敲忘忧的头说他没礼数,可眼中清冷一转而为的温情宠溺之色,却再瞒不过我。
门扉轻敲,管家率人奉上茶点,并通报安校尉求见小王爷,正在前厅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