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钱金一生中唯一一次,说出了自己心中那来自梦境的理想。
关晴微张着明艳的红唇,眉头微锁。钱金话音刚落,那唇便紧紧地抿在了一起,在跟随着表情的细微变化中,隐约能看到如深藏于云层中的月亮般若隐若现的皓齿钉在下唇上。
她的内心随着钱金所描述的世界纠结着:那太过匪夷所思的构想令她的理性毫不犹豫的拒绝着,可是她的内心,却忍不住为那份遥远的犹如海市蜃楼般的愿景所吸引。
那份自由,那份体现着价值的力量,是她一直不断追寻着的希望。
钱金紧盯着关晴那般纠结的神态,她明白,对于关晴来说这些都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不切实际的妄想。
关晴是只属于边棠这个世界的人。但是她的身上,却又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风采,令钱金憧憬不已。
钱金的自信,通常是来自于她那些超乎常人的见识,这不仅仅只是那些匪夷所思的睡梦的缘故,也包括她自小与祖父行商的经历,这其中或许还包含些被家族溺爱的原因。
而关晴的自信,则是完全异于钱金的。那是一股由坚强的意志力所支撑的坚定不移的信念,一种勇往直前、毫不迟疑的力量。
这种力量使她勇于在逆境中去争取她想要得到的一切,使她拼尽全力将那些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贯彻到底,也使她敢于面对别人的争议和流言。
这样的纯粹,正如她那猎鹰一般的双瞳,凌冽、清澈。
“关大人是如何做到的呢?如此坚定勇敢的生活在这里。明明不用这般辛苦,却非要闯进朝堂里。为什么?”自钱金第一次知道关晴这个人后,就想要了解的问题,终于在此刻,在看向关晴那锐利双眸的一瞬间,脱口而出。
良久,关晴抬起眼,那里盈着泪光,好似苔藓上晶莹的晨露,从洁白的面容上滚落了下来。
她抬起手,慌乱的抹掉滴至下颚的泪水,那湿润被她握紧在了拳头里。颤抖的双唇犹豫着,好似在恐惧着将深埋于内心的秘密倾诉而出一般。
“因为害怕!我害怕再被关回笼子里!我害怕看到那些笼中之人的双眼和那些卑微的姿态!”
不知为何,钱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深宫中皇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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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正是从小凝视着关岳那如同笼中之鸟一般的姿态,才使得关晴如此恐惧。
她想要奋力打破的,是属于关岳的牢笼。
在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驱赶的卑微始终责备着她的无力。
关晴和关岳这两姐妹间的关系,可能比起一般的姐妹,看上去疏远许多。细细想来,并非从小便是如此。
两人真正认识到这种变化,大约是在关晴十一二岁之时。那一年,七岁的关岳与太子殿下结成了娃娃亲。
这天,黄不逆听说城西的马场上来了几个生面孔,他决意要在新人面前显示出他与关晴这支“无敌之师”的威信来。
如此做想的黄不逆,正如往常一般在太傅府中寻着关晴之际,便见关岳端坐于鱼池畔的凉亭内,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出神。
走近一看,尚且年幼的关岳手中正捧着一尊北辽战马泥塑来回抚摸。黄不逆认得,那正是前不久关晴从自己手中强硬的抢夺走的“战利品”。
黄不逆走上前去,问道:“岳儿,可见到你姐了吗?”
“阿兄,您又来寻姐姐了?岳儿见她刚刚回房去了,等一会应该会过来的。”关岳转过头来,认真的答道。
“哦,那我在这里等她一下吧。”黄不逆说着,走出了几步远,盯着池塘中来回穿梭的鱼影,问道:“你喜欢那泥塑?”
“岳儿喜欢马。”
黄不逆闻言,突然一脸开心地说道:“喜欢马啊!那你不早说,要不你跟我们去马场吧!你姐姐那么厉害,你要是学会骑马,说不定也能打马球,到时候加入我们的队伍啊!”
“那可不行,父亲和母亲不会允许岳儿学骑马的。”
“诶?为什么?关晴不都学骑马了吗?”
“岳儿不知道,岳儿从没有被要求要学骑马。”
“不要求你就不敢啊!反正现在也没人看着你,我们带你去马场玩啊!先感受一下再决定。”谈话间,关晴跑来,见两人聊得兴起,于是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
就这样,在关晴和黄不逆的怂恿下,三个孩子背着侍女门房,从院落一处破损的狗洞爬了出去。
待到傍晚原路爬回时,已是灰头土脸。但关岳感到,她从未如此快乐自由。
三人悄咪咪的走进院中,谁知,却被早已等候在此的关太傅和大将军黄义撞个正着。
侍女见关岳一身泥污,慌忙领着她回到内室。而关晴和黄不逆则顶着花脸,听着关太傅不厌其烦的训斥之声。
黄不逆幼年丧母,每当黄义行军打仗之际,便将他寄养在关太傅府上。久而久之,关太傅对他也严加管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