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握紧拳头,用力敲在床头的矮几上,厉声道:“不管他是哪里来的,先做了他再说,人死之后,就不必再问他的来历。”
眼镜蛇道:“是。”
大首领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不管要花多大的代价,我都要他这条命!”
眼镜蛇道:“是。”
大首领的命令,一向要立刻执行,可是这一次眼镜蛇居然还没有走。
这是从来未有的现象,大首领怒道:“难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眼镜蛇迟疑着,终于鼓起勇气道:“他人单势孤,我们要他的命并不难,可是我们的牺牲一定也很惨重!”
大首领道:“那么你的意思呢?”
眼镜蛇道:“这个人就像是一把上膛的枪,就看他是被谁握在手里!”
大首领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将这把枪买下来?”
眼镜蛇道:“他肯为横路兄妹那种人卖命,只不过因为他们对他有一点恩情,大首领若是给他点好处,怎知他不肯为大首领效死?”
大首领沉吟着,脸色渐渐和缓,道:“你认为我们能买得到?”
眼镜蛇道:“每个人都有价钱的,我们至少应该去试试!”
大首领道:“谁去?”
眼镜蛇躬身道:“我想自己去走一趟!”
大首领道:“既然他是把已经上膛的枪,说不定一碰上他就会出血的,你何必自己去冒险!”
眼镜蛇道:“我全身上下,都属大老板所有,何况几滴血?”
大首领忽然下床,握住了他的手,道:“我没有儿子,你就是我的儿子,你千万要小心!”
眼镜蛇低着头,热泪仿佛已将夺眶而出,连旁边看着的人,也都被感动。
等他退出去,大首领才长长吐出口气,对他的女人们道:“现在你们是不是已看出来,他对我是不是比你们七个人加起来都有用?”
一个染着满头浓密紫发的女人忽然道:“我只看出了一点!”
大首领道:“哪一点?”
这女人道:“他实在比我们七个人加起来都会拍马屁!”
大首领大笑,道:“说得好,说得一点儿不错。”
他笑声忽又停顿,盯着这女人,道:“我要你做的事,你都肯做?”
这女人开始乘机撒娇,蛇一般缠住了他,道:“你要我做什么?”
大首领冷冷道:“我要你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去陪他睡觉!”
寅次郎还在钢牙的床上大睡。他太疲倦,太需要睡眠,有太多的事都在等着他去做,他的体力必须恢复。
他醒来时,钢牙还被捆的和个粽子一样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他,见到他醒来,连忙把自己的眼神看向别处,他心里已经怕死了这个看起来并不凶恶的年轻人。
昨天一夜没有人来打扰寅次郎,他知道暴风雨来临前的一刻,通常都是最沉闷的时候,那就像黎明前的那一刻通常都是最黑暗的时候。
以后会有些什么样的转变?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件事现在已黏上了他,他已不能放手。因为他只要一放手,横路兄妹就只有死定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知道还有无数个像他们这样的人,都在火坑里等着他帮助。
外面的屋子里忽然有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好像故意要让人听见,然后寅次郎又听见有人在咳嗽。
他等着这个人进来,等了很久,外面反而变得全无动静。
寅次郎慢慢的站起来,他已感觉此刻等在外面的这个人,一定是大首领手下最难对付的一个。
大首领坐在他那宽大舒服的皮椅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眼镜蛇,心里忽然觉得有点歉意。
这个人已为他工作六年,工作得比任何人都辛苦,享受的却比任何人都少。
现在他非但通宵未眠,而且水米未进,却还是看不出一点怨怼之色,能够为大首领做事,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光荣和安慰。
——像这样忠心勤劳的人,现在已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