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鲍尔议员为我们铺好路了,所以才更容易出动军队。由于这阵子恐怖攻击不断发生,让舆论也开始倾向讨伐新吉翁。只要有这里的各位协力的话,应该是可以扳倒法务部门的阻碍的吧?”
当然,这并不是真心话。任何人都知道,鲍尔的行动,只是为了让他自己参与设立的隆德.贝尔得以存续等等,维持军需产业复合体的目的而作的戏。没有继续盯着刻意将视线转开的鲍尔,罗南再次环顾所有人的脸。“这样的看法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六位女性议员中的一位插嘴,并将香烟在烟灰缸上捻熄。
“偏袒宇宙居民的媒体,是拥护新吉翁的。他们用的还是那套老论调,说万恶的根源都是来自联邦的毫无作为。”
“而且ecoas有涉入在‘帛琉’的战斗这件事才曝光不久。”
“用歼灭,这个字眼也很……当初的计划,是要配合共和国的解体,让一切问题和缓解决吧?在这节骨眼上要是做出那么激烈的举动,不是会让宇宙军重编计划受阻,最后落得无人支持吗?”
“毕斯特财团就是对这些方面看得十分透彻,所以才能随心所欲操控参谋本部。在这关头,干脆放弃去确保‘盒子’,就试着交给他们处理如何?毕竟‘盒子’要是开启了,也会掐住财团的喉头啊。”
“可是,罗南议长说现在正是打击他们的好机会也没有错。那些人正在闹家庭纷争,连继任的领袖都还没有正式决定吧?”
“你讲得可轻松,要是新吉翁就这样被打垮了,你们党团会第一个要求再次审视重编计划吧?”
“嚷着造一架ms要花的钱,可以盖很多间老人安养院是吗。”
“这已经是在野第一大党的反射动作,跟前面的话题是两回事啦。”
这露骨的说法,让疲倦的失笑涟漪在委员室扩散开来。罗南一拳重重打在桌子上,抵销了那令人不悦的震动。
“各位,我希望你们认识到这事件的重要性。”
收起笑容,沉默下来的全体成员目光往议长集中。用另外一只手护着隐隐作痛的拳头,罗南隔着香烟的烟雾回看那许多人的目光。
“我们一直守护着‘盒子’的秘密。评议会的存在意义,以及这股可以裁量宇宙移民政策的权限,一切都系于这个之上。在因为维护‘盒子’的秘密而相对地得到力量的这一点来说,我们跟毕斯特财团可说是一丘之貉。”
不让别人有空档可以反驳,罗南站起身来。挂在墙壁上的历代评议长照片一映入视野,罗南便马上撇开头,平静地接着说:“我有时候会思量……”
“如果一年战争开始之前,吉翁逐渐蓬勃发展的时候,我便已经就任现职的话,我会怎么做呢?会为了防止吉翁的暴乱,而公开‘盒子’中所约定的未来吗?”
坐在圆桌旁的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并且似乎很尴尬地别开了原先朝向自己的目光。罗南看向持续投注永恒不变视线的历代评议长照片,与其中早已过世的父亲眼神短暂交会。“当然,答案是no。”他自答道,并垂下了目光。
“我们的父亲、先进也有一样的想法。为了守护从父祖辈继承下来的联邦体制,而贯彻了缄默。结果,发生了一年战争。不管说什么‘吉翁的奇袭不可能预测到’,或是‘这些事都是在自己知道“盒子”的存在之前发生的’,这些都算不上藉口。明明只要想防范,或许有可能防止得了,然而评议会却坐视半数的人类被杀死,根本与吉翁同罪。”
“这个嘛……”年长的议员带着苦笑开口。“可别说你没想过这些。”压下了对方的话语,罗南慢慢地沿圆桌外围走着。
“而把这些遗产完全继承下来的我们,也无法免除这些罪名。这是必须永远背负的罪孽,甚至不允许我们带进墓穴之中。只要地球联邦存续的一天,我们就必须让子孙们继承这染满鲜血的秘密。”
在夕阳照映的办公室中,利迪那听到一切真相的表情划过罗南的眼底。眼前这些将手肘靠在桌上低着头的人、靠在椅背上看向虚空的人,每个都为人子女,同时也为人父母。罗南环顾这些男男女女的脸孔,“这不是可以交给别人做的事情。”他继续说,并且将记忆中的脸孔抛在脑后。
“如果可以趁这次机会得到‘盒子’,并且完全将它葬送掉是最好。可是,更重要的是维持现况。不能让任何人接近‘盒子’。这不是顾虑党利党策的时候,更别说是个人的问题了。赌上在一年战争死去的数十亿条人命,我们有坚守这个秘密的义务。”
绕了圆桌一圈,他将手放到再次出现在眼前的议长席椅子上。“我希望思考过以上事项之后,接下来的讨论能够有成果。”罗南作了归纳,并且让更加沉重的身躯没入席位之中。
没有人想彼此对上目光,也没有人想开口。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政党的考量,以及支撑着自己议席那些有形无形的力量,却无法忽视。想到不必然与死守“盒子”是利益一致的各自境况,再与眼前的现实对照之后,结果只是让疲倦的气息随着烟雾不断吐出,沉默的时光持续着。此时,约翰.鲍尔独自抬起头来,说出他今天第一次的发言:“我可以理解罗南议长的担忧。”无意把他的话照单全收,罗南用警戒的眼光盯着这位老交情的议员。
“可是,我们能够坐上这评议会的末席,也是来自选民的支持。要是做出无视支援团体意向的举动,也就无法去完成议长所说的义务了。在这关头,先冷静地判断——”
“在我们冷静地判断之际,要是新吉翁得到了‘盒子’怎么办?你认为可以用政治手段让夏亚再世崩盘吗?谣传那男人可是与共和国有连系啊。”
“就是这一点。背后有共和国撑腰的话,就还有交涉的余地在。比如延后自治权归还的期限之类的……”
“得到‘盒子’的他们,如果要求变得更过分的话呢?靠战争特需去固票是没关系,可是我不能允许一年战争因此重现。”
“您太急着下结论了。不管有没有得到‘盒子’,吉翁的命运都已经有如风中残烛。虽然这样讲很失礼,不过罗南议长会不会有点被害妄想的倾向?您似乎对‘盒子’的存在过度评价了。”
鲍尔毫无表情地说着,周围有数名议员露出此言深得我心的表情往罗南看去。预料之外的言语令罗南呆若木鸡,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现实中的话语,他无话可说地回看鲍尔的脸孔。
虽然只是以亚纳海姆电子公司为票仓的国防系议员之首,最害怕宇宙军重编计划受挫的逐利之徒所说出的戏言,但是没想到他偏偏说这些是被害妄想。他把这百年来的紧箍咒与牺牲,都当作妄想所造成的结果吗?他是说,“盒子”不管有没有开启,世界都不会改变,一年战争的悲剧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是我们在敬畏没有价值的东西,拿来威胁不知道其真面目的人,并且毫无作为,只是卖弄权势吗?
不可能。在立刻断定的同时,罗南却又浮现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的思绪,让他暂时尝到了被悬在半空中的滋味。对于鲍尔这样的男子——名为大众,那顽强而无法捉摸、没有定见的团块而言,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刻在“盒子”的文句只不过是一串文字,它本身没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必须要有会对“应有的未来”有反应的人心,“盒子”才会发挥它足以颠覆现行体制的魔力。即使这些自己都懂,却还是不断地畏惧着“盒子”,是因为自己是与它有关的马瑟纳斯家直系人员,还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深处仍然留有梦想着“应有的未来”的青涩?罗南无法断定是哪一方,只是用僵硬的面具看着正面。此时他发现,在视线的边缘,房间门被打开了。
直到会议结束之前,房门是严禁开闭的。罗南与惊讶地转过头的所有人一起看向房门口。看到了穿越了警卫打开的门,毫无顾忌地进入室内的女人脸孔,他感觉到咽下的气息哽在喉头。
“打扰各位开会了。”
用一句话扫除刺在她身上的许多眼神,玛莎.毕斯特.卡拜因向自己走来。为什么,这女人会在这里?罗南瞪着站在门口的警卫,接着看向入室的将官制服,再次咽了一口气。三颗大上一圈的阶级星,在他的肩上反射着光芒。罗南在议场不只一次见过这位用官威压下警卫而进门的将官。这张脸孔,是在统领联邦全军的最高幕僚会议担任议长的男人。
即使是连参谋本部都归其指挥的全军之首,要进入这间房间也需要莫大的勇气。看着表情僵硬的将军,罗南确定这男人也是与财团利益挂勾的一丘之貉,接着将视线移回走到议长席旁的玛莎身上。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直接面对面,然而罗南却不这么觉得。感觉就好像彼此牵扯到军方进行交涉之际,一直都看得到这张脸孔。也许对方也有同样感受,玛莎淡淡地微笑,瞳孔中浮现一丝亲近感,并将她的脸靠近罗南的耳旁。充满室内的烟臭味远去,随之而来的是香水的刺鼻香味在鼻腔萦绕。
“我有急事要说,罗南议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不好意思,我们也正在讨论紧急议题。有话就在这谈,请长话短说。”
目光没有从一直窥视着自己的评议员们身上移开,罗南用毫不压低的音量回答她。罗南内心有股强迫概念,觉得要是此时被她掌握主导权,会让所有人有可趁之机。玛莎用仿佛事前就知道的表情笑着,她再次低语:“你也了解吧?”
“跟这些人谈也没有用。‘盒子’是我们的家庭问题,我们得靠自己解决。”
强压住几乎要挑起的眉毛,罗南目光瞪着玛莎不放。眯起仿佛看到了会议经过的眼睛,“我有秘藏的解决手段。”玛莎不留空档接着说道。
“只要议长肯允诺的话,这计划马上可以实行。你有兴趣吗?”
“……明知故问,这不是淑女该做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