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奴婢的出身,就像一个沉重的枷锁,时时提醒着她自己的卑微……
正殿,空旷幽深,有风通过!……
正午金色的阳光从另一头的窗屉里投射进来,投在青砖地上斑斑点点,也投在她低垂的发髻上显出几分寂寥……
安水屹言道:“太后体谅,侄儿感激不尽!然,千金易得,有情难寻……”
“…侄儿寻寻觅觅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不忍她流落在外,着实想放在身边悉心安置,日/日/夜/夜相伴……”
殿上之太后,思虑片刻,长叹一声问道:
“唉!水屹今年二十有一了吧?转眼,你爹爹已经走了十年。兄长临终前,哀家曾答应好好照顾你们兄妹二人
。可是你至今未婚,实在令人心忧。天熙朝,像你这样年岁的贵族公子,孩子都会叫爹了……”
安水屹不语……
太后接着说道:“你和皇上两个表兄弟,一个全然不沾女/色,一个又天天沉/迷于花丛,若是能互补一下该多好?你们两个都是哀家的心头肉儿,却个个都不叫哀家省心……”
安水屹言道:“都是侄儿的错,连累太后姑母忧心了!……”
太后顿了顿,又言道:“这些年来,哀家和皇上不知恩赐你多少好姻缘,你总是推三阻四不肯将就……”
“…难不成,那些一个个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媛,还不及这小小舞伎?你对自己的姻缘如此草率,将来,你让哀家如何向你爹爹交代?……”
安水屹俯首:“太后姑母和圣上的恩情,侄儿与妹妹茉葭没齿难忘!苏离兮虽然出身歌舞教坊,至今仍是清白之身,从不曾与外男接触,水韵坊归档都有记录……”
“…苏离兮兰心慧智、温婉清雅,绝不会辱没安氏门风,侄儿甚喜之。还望姑母恩赐良缘,侄儿也早好日成亲,为安氏长房延续香火!如若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侄儿这辈子再无娶妻之心!……”
苏离兮后背抖动一下,内心充满了感动!……
安水屹这般说,无疑是在暗示太后娘娘:
如果他不能纳自己为妾,以后再不娶亲了。他对自己真是情深意重!可这般威胁,不知会不会惹恼了太后?她心中着实不安……
闻言,座上太后不禁凝眉沉思……
他这个侄儿有些认死理!……
他从小无论对什么事情都非常执着,就对男女之爱甚是薄情,天熙朝男子十五岁便可娶妻,贵族家的公子早早便有通/房丫头暖/床/伺候,可水屹都二十一岁了,却从不近女色?……
安郡王府中,一个贴身伺候的暖/床丫头都没有。他整日里与一群文人、医士、酸儒、画师、乐师打交道,吟诗作画、谈天论地……
天熙朝中,曾流传出安郡王喜男风之恶言,实在是令人气闷……
这一次,他能看中一个舞伎实属不易!……
无论如何,舞伎也是个女子呀……
这一次若不答应,还不知他何时才能成亲?……
水屹是大哥唯一的儿子,又是安氏长房长孙,难不成真的看着他一辈子不娶妻吗?……
只是,这舞伎身份太低。看来,此事还需通融几分……
想到这里,安太后的凤眸不由扫到殿中央跪着的小舞伎身上……
太后的语气微微松动:“下跪奴婢苏离兮,你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苏离兮深叩一首,缓缓起身……
她毕竟有些紧张,悄悄用指尖儿掐了一下手心,自觉手掌冰凉彻骨……
她谨慎言道:“舞伎苏离兮,恭请太后福寿安康!……”
苏离兮凝神静气,严格按照宫中礼仪,腰背挺直、姿态端正,起身有度……
她将脸颊微微上仰给太后观望,自己却不能抬眸直视上位之人,恭敬地低垂眼睑,眼观鼻、鼻观心,神态安详宁静……
她眼角的视线所及,远处上方有一片绣着金丝凤纹的裙角,华贵精致之极……
“嗯!……”太后观详片刻后点头:“五官长得还算是清秀!……”
此女虽出身舞伎,身份太过低贱,却没有舞伎们身上的妖俏妩媚之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姿色,整个人明净清雅,有些独特之姿态,看着像是一个妥帖的人……
“你起来,再走近些,给哀家瞧瞧!……”
太后言道:“如今,哀家年级大了,眼神儿越发不好了!……”
苏离兮心知,太后必是要查看她的行动举止,当下愈加小心翼翼……
她优雅地起身牵裙而走……
她每走一步都稳当适度,恭敬有佳。身姿摇曳又慎、又稳、莲步沿直线轻移不紧不慢,既不妖娆,也不笨拙……
她严守宫规,从肩膀到腰肢再到膝盖,跪拜姿势婉约轻灵,浑然优雅、落落大方……
“嗯!”上坐的太后再次点头:“苏氏,你抬起头来…”
“奴婢遵命!”苏离兮轻轻抬头……
这一次,她不可避免的看到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