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见状,心中无奈,面上却是一柔:“放心吧,这只是为进来看你,向太后禀的一个托词而已。”
冰儿听闻却没有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视线越过前廊,断在了廊前空地的半空中:那里有柳玉生,有水莲,有清月,还有太后……
“四哥哥刚去过宁寿宫?”冰儿眨了眨有些涩的眼,语声平平地问。
“嗯,去过。”四爷淡淡地答。
“水莲可好?”
“撤了女官的头衔,被降为普通宫女。”
“他呢?”
他……除了柳玉生,还会是谁呢?四爷心忍不住停跳半拍,然后依然用淡然的声音回答:“安排在宁寿宫养伤,一切由清月姑娘亲自照管。”
“谢谢!”冰儿望着廊外不再说话。四阿哥盯着同一片天,眼底闪烁,复杂不定。久雨方晴,天是晶莹剔透的蓝,云是芳华胜雪的白,树是青青如荫的绿,花……却是风吹雨打后的残。
望着遍地的残藉,四爷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忍。想阻止冰儿再看下去,回头却发现冰儿的眼中寻不到半点的伤心与痛楚,一双秋水,清明的胜过皎皎雪湖。纷乱的残红映在她的眼底,竟一扫满地狼藉的败象,艳得风华再起,娇得百媚又生,美得姿容绝代!
展开白纸,冰儿拈了杆毛笔在手中,笨拙地模仿着脑海中四阿哥握笔的姿势。提笔,蘸墨,润笔,落笔,一气呵成!
“啊——!”冰儿一抹额上的汗,将笔放好,然后小心提起自己“大作”,粗略打量一番,煞有介事地点头首肯,“嗯,不错,不错!没白费我一上午的功夫。”
香儿斜瞟一眼冰儿手中的“大作”,即便这双眼已经经过整整一上午类似“神作”的磨炼,此刻仍是忍不住地抽搐。看着冰儿手中这副字,再对比纸蒌里装得满满的废纸,她真的看不出来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可以让冰儿这么自信地做下两个“不错”的论断。况且,以她见过四爷墨宝的见识,冰儿的字……不比鸡扒好看。
香儿头几不可见地摇了摇,不确信地问冰儿:“格格不写了?”
“嗯,就这封了!”冰儿呼呼吹了两口气,等墨渍干了以后,将纸折好,然后塞进案边的一个白色信封里。信封上面的两个字,细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四阿哥的笔迹。
冰儿再无赖,也是有最基本的羞耻之心的。更何况信封也是相当于门面一样的东西,怎能落了话柄,让人耻笑了去?所以一大早,她就杀进书房,翻遍了四阿哥留下的所有字书,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两个字,然后一丝不差地照——画了上去!
“冈日森格!”满意地弹了弹信封,冰儿轻声唤道。听到呼唤,正在廊前自娱自乐的小獒立即收起玩心,跑过来,端坐在冰儿面前,听候差遣。
冰儿宠溺地揉了揉小獒的脑袋,将信用红绳穿好挂在他脖子上:“今儿有请我们的‘草原霸主’化身‘白鸽信使’,帮我把信送到宁寿宫去!”
“格格,这样做妥当吗?”香儿也蹲到小獒面前,“太后罚了我们整阁的人思过,您现在却差了冈日森格去送信。”
“人思过,难不成动物也要跟着自我反省?”冰儿眉角高扬,又好气又好笑,“照你这么说,我寄放在十三阿哥那里的米雪,是不是也该拉回来套上嚼子,拴回后院,禁食三日?”
“格格!”冰儿明摆的挤兑,令香儿又气又恼,又想笑,不由用力攘了她一把。
“得,我不跟你拌嘴!”冰儿认输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小獒催促:“快出发啊,藏獒信使!”
小獒得了令,甩了甩尾却不走,只把脑袋歪着望向冰儿,似乎在问要送给宁寿宫的谁。
香儿“扑哧”一笑:“看来这藏獒信使,方向感不是很好。”
冰儿不以为然:狗都没有迷路的,藏獒会没有方向感?更何况《藏獒》里明明有写,藏獒灵性非同一般,不可能会做不来这送信的事儿。所以冰儿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小獒第一次送信,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挠了挠下巴,冰儿指着信对着小獒一字一顿地复述:“慈——仁——宫,把信送到宁寿宫!”
说到宁寿宫,给小獒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死对头琪琪了,于是冰儿补充道,“琪琪,琪琪!”说着,还有样学样的捏着嗓子学猫叫。小獒一听猫叫,疑惑的眼立即清明,爽快地叫了一声,像是不负重命般,带着信疾奔而去。
“耶,成功!”见小獒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冰儿兴奋得一蹦而起,喜不自禁地在屋里蹦来蹦去,十足孩子样。
不过,现在高兴,明显还太早!
虽然开头已成功了一半,冈日森格去送信,且是送给宁寿宫的琪琪,但是,谁告诉她琪琪现在就一定在宁寿宫里待着啦?
久雨初逢晴,是个人都想出来透个气,更何况是猫这种喜欢晒太阳的动物。一大早,太阳刚冒头,琪琪就扭着她的小猫腰蹿上屋顶,寻了整个皇宫最向阳最僻静最霸气庄严,最不会有人打扰她的地方——金銮殿殿顶!
话说下面人康熙皇帝正上着早朝呢,朝堂上再热闹也不可能声盖过顶,吵到她猫人家。再说这儿是宫中重地,可不是一般宫人随随便便能来的。【话说这里有点过度拟人化。不过不妨,跟《藏獒》里一比,咱这算是小儿科了。为了能够资格做与冈日森格旗鼓相当的大boss,琪琪的智商不得不提高啊。】
另一边,身为犬类之王的獒,寻人找物的本事那是杠杠的。虽然有一个多月没见过琪琪,但凭着敏锐的嗅觉,冈日森格硬是从空气中闻出她的气味,找到她的行踪,于是一路撒着欢儿直奔金銮殿去了。
万幸,现在时间不早,也是到了快下朝的时候。李德全领了旨,一甩拂尘,扯着嗓子正要高声宣布退朝时,殿外同时响起声音洪亮的犬鸣与凄厉不屈的猫叫。那犬鸣,凡是前不久陪皇上出巡的,没有一个不熟悉的。至于那猫叫,没听过猜也能猜到,整个紫禁城内,敢跟獒叫板的猫,除了太后的那波斯猫也找不出第二个。
朝堂里一下陷入死寂,李德全看了一眼康熙,康熙直接起身,步下龙座,向殿外走去,众人纷纷跟上。
还没出殿门,康熙就听出异样。獒叫与猫鸣时远时近,时近时远,周而复始,竟似在移动。獒叫沉稳洪亮,听来,非但没有恶意,相反还有许久未见的喜悦。而猫鸣嘶哑暗沉,惶恐不安中明显透着恼怒与不悦。
来到殿外,康熙循声,一眼便看到不远的高墙处,一白一黄,一上一下对峙着。一群侍卫不远不近地簇拥着冈日森格,既不敢太接近,怕不小心伤了那霸主,惹来霸主那刁蛮主子。又不敢离得太远,怕冈日森格会急了对琪琪做出不利的事情,到时他们也不好交待。
“啾——!”十四阿哥含指吹响口哨,侍卫闻声,纷纷退开,遥遥向皇上请安。冈日森格一见十四阿哥众多熟人在场,激动得一扬腿就想跑过去,但一想到自己有“要务”在身,便理智地止住步伐,回头瞟了一眼没怎么动的琪琪,方才放下心来,复又冲着琪琪大叫。琪琪见状,不满地嘶叫吼回去,弓着背沿着墙沿想跑。可她一动,冈日森格也动。她向左,冈日森格向左。她向右,冈日森格也向右。最后恼羞成怒,只好竖起全身的毛冲冈日森格子牙龇牙咧嘴地发出威胁地呜鸣声。
“咦,今日怎么不管用了。”十四阿正奇怪,十三阿哥道,“他脖子上好像挂了什么东西。”
一行人以康熙为首,慢慢走了过去。待走近了才发现冈日森格脖子上挂的竟是一封信。信封上大大两个字,许多人一眼便认出那是四爷的笔迹,所以都拿眼去看四阿哥。
四阿哥顶着这恁多疑问的眼光,纵是定力再好,也禁不住面皮泛红。
“将信取下来!”康熙说道。一干侍卫领命,纷纷持刀接近冈日森格。冈日森格身未动,却敏锐地察觉到周身气氛的变化,谨慎地獒眼一扫众侍卫,不着痕迹地侧身摆了个可攻可守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