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她如此相信他,他怎么可以封印她的记忆?难道,只是因为想要得到她?
她眼里写满了被欺骗的伤痛和失望,以及荒凉的自嘲和空洞。这样的她让玉离害怕,忘记了此刻正在和墨华大战,连忙唤道:“绯儿,你听我说…”
就这么一刹那,一道强烈的光穿透了他的肩头,他立即喷出了一口血,染红了她的眼。
……
凤君华闭了眼睛,身侧的双手控制不住的紧握成拳,浑身都在颤抖。她忽然想起在玉离闯进来之前,墨华抱着她,让她唤他的名字。
那么多年,她从来都唤他为君上。那是他的尊号,他在她心底那般高大那般神圣,稍微有一点不敬都是不能饶恕的大罪。
三界之中,没人胆敢唤他的名字,她也不敢。
许多记忆划过脑海,她不期然又想起六年前掉落猎场,他将她带回去。彼时她不信任他,对他冷漠相对,冷冰冰的称呼他为殿下。
他笑吟吟道:“不要叫我殿下。”
忽然就想笑,然而笑意刚起她又忍不住心中泛酸。
原来他那么执着的要她唤他的名字,不过是因那一世他追逐多年却得不到她丝毫回顾,甚至连一个亲密的称呼都不曾给他。
从前她对他的冷漠,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那些记忆,那些她从未在意过的他的付出,便是刀刃划过心口的鲜血,想起来都会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眼泪在眼眶中泛滥成灾,一滴滴化为水珠滴滴坠落。
“绯儿。”
温柔的呼唤,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穿透层层乌云,穿过时空河流,来到她面前。
她浑身一僵,猝然抬头。
奈何桥边,忘川河旁,踏着曼珠沙华而来的白衣男子,依然如一千多年前温润如玉,美丽如莲。
他慢慢来到她面前,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对她温柔微笑。“绯儿。”
凤君华颤抖着,蠕动着唇瓣,废了好大力气才吐出那两个字。“师兄…”
六年前的记忆划过脑海,他替她担了弑母之罪,含笑喝下了她奉上的梦相思,心痛而死。她痛苦她愧疚她自责,却找不到救赎之法。
如今在这地狱阎罗,在这奈何桥头,忘川河旁,她再次见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那一世他因自私封印了她的记忆断了她与墨华的姻缘,这一生他却倾尽一切助她完成所愿。
到底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谁入了谁的局,谁是谁的劫?到得这一刻,已经理不顺分不清了。
玉无垠依旧那般翩翩儒雅的笑着,回头看了眼沉默的洛水,神色算不上多温和,却也没有冷漠。
“广元,你也来了。”
洛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那一世他们是以兄妹,虽然没深厚的感情,但好歹玉离也没对她太疏离或者冷漠。而入凡尘的这两世,为了一个女人,他们互相仇视,拔剑相向。
到了这一刻,一笑泯恩仇,前仇尽忘。这算皆大欢喜还是可悲嘲讽?
“我该唤你皇兄,还是宫主?”
来这里她便预料到会见到玉无垠,原本身为九重天宫的太子玉离。和明月清的灵魂合二为一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阎君话中深意。哪里是他们三个人纠缠三世?是他们四个人。
三生三世,不死不休。
广元在地狱之火挣扎痛苦了一千年,终于明白什么叫爱而不可得,所以她心死,绝望了。她悲愤她痛苦,她跪在天阶前,求义母拔去她的情根。她宁愿转世之后做一个绝情绝爱之人,也不要再这般痛苦下去。
义母怜她一番痴心,不忍过多责罚,因此将她对墨华所有的执念全都聚集一魂一魄,再封锁在九重天宫之上。
只是意外陡生,那一魂一魄不知怎的被打破禁锢,下界投胎,成为明月清。她附身在明月清身上,也收获了那一世封锁的所有情爱执念。
她闭了闭眼,将眼底那一股酸涩逼了回去。
玉离长长叹息一声,看向凤君华,眼底依旧弄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以及深深的歉疚。
“绯儿,恨我吗?”
恨吗?
凤君华抿唇,轻轻摇头。那一世以她的性格,即便玉离没有封印她的记忆,她也不会回到容华宫。而这凡尘两世他对她所有的付出,已经还了那一世的自私犯下的错。
“不恨。”
玉无垠松了口气,神情却微微苦涩。看向她,眼神复杂又带几分历经浮沉后的释然。他呆在这里六年,就是为了等她这一句话。他不希望带着她的恨再飞升成仙,那样他心中会留下永久遗憾。然而心愿达成,她终于不再恨他,他却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没有了任何目标和期待。
他看着她,恍惚间她依稀还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瑶池初遇那个因偷窃蟠桃而慌张闪躲的小女孩儿;恍惚间她还是那个被群妖围攻为他所救的少女;恍惚间她还是那个九重宫阙之上点头答应做他新娘的绯羽仙子;亦或者,还是出入轮回出生之时落入他怀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婴儿,那些年被他宠着护着的娇蛮少女…
那么多,那么多…
前世三百年的错误和拥有,用两世的悔恨和生命洗清。
很公平。
他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眼神却淡淡而永久的寂寞。
“第一世我费尽心机想要得到你,最终却还害你仙身被毁承受轮回之苦,这一生我又重蹈覆辙累你半生之痛。如今,我还你与他三世姻缘,永结白头。”
他指尖一朵曼珠沙华妖娆绽放,火红如血,衬得他脸色更为柔白如玉,眼神荡漾如春水,激起笑意绵绵,仿佛无论多少岁月都化不开的深情如海。
“回去吧,他在等你。”
凤君华看着那血红色的曼珠沙华,想起很多年前他为哄她开心,亲自到阎罗殿移植了大片曼珠沙华到容华宫,一直蔓延至山顶,红得妖娆泣血,美得绚烂夺目。
那年初遇,她瞧着他一身毫无装饰却华贵的黑袍,指尖穿针,流动如沙,在他衣摆上勾勒出一朵妖艳的曼珠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