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宣旨意？</p>
这里面会不会有诈？</p>
这个内臣会不会是别人的棋子？</p>
王安石在这种问题上，素来很谨慎。</p>
因为他吃过这方面的亏！</p>
当年的宣德门宰相下马事件，让他几乎颜面扫地，深以为耻。</p>
童贯被他这一皱眉一个哆嗦，连忙道：“除了口宣旨意，官家还有一册书册，命下官带来，赠与司空。”</p>
王安石这才展颜，然后面朝汴京方向下拜：“守司空、荆国公、集禧观使臣安石，恭听陛下德音。”</p>
童贯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长吁一口气后，用着抑扬顿挫的声音，开始背诵当日冯景转告他的话：“敕王安石：卿历事三朝，宰我国家元辅，用事于皇考，皇考拜曰：遽周岁历，殊拂师瞻……”</p>
此话一出，王安石顿时热泪盈眶。</p>
因为‘遽周岁历，殊拂师瞻。’正是熙宁八年他二次拜相的制词文字。</p>
当年，他只看到这八个字就立刻动身，星夜兼程，赶赴汴京。</p>
就是那一年，他在瓜州写下了他人生最快意的诗：春风又绿江南岸！</p>
然而入京之后，他才猛然惊醒。</p>
自己和那位当初对他以老师相待，言听计从的君王之间，已经出现了不可弥合的裂痕。</p>
他最终只能黯然辞相！</p>
但现在，汴京的小官家，却抬出了这一句拜相制词。</p>
昔年与先帝的相处细节，涌上心头。</p>
王安石当即就泣不成声。</p>
童贯等他抽泣声停下来，才继续背诵：“朕今以幼冲之年，凉薄之德，绍皇考之大统，承祖宗之基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p>
“而卿擢自仁祖，辅翼皇考，功显于当代，必流芳于百世……贤者常劳，德者常忧……”</p>
“朕闻范文正公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p>
王安石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了。</p>
感情，这是小官家看他在江宁天天游山玩水不爽了，要给他找事做？</p>
果然！</p>
童贯很快就背到了戏肉：“卿为天下之臣，名望领袖于当代，当用孔子之故事，开子夏之风，倡经学于当代，传文脉于百代！”</p>
王安石听完，面朝汴京再拜：“臣恭奉德音！”</p>
然后，他站起身来，看向童贯。</p>
童贯赶紧从自己怀中取出那本用绸缎严严实实的包裹着的小册子，躬身上前，呈递上去。</p>
王安石郑重的接过来，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看向这个年轻的内臣。</p>
“内侍是天子身边近臣？”</p>
童贯摇摇头：“下官怎有这等福分？”</p>
“那内侍是？”</p>
童贯骄傲的抬起头，挺起胸膛，第一次勇敢的直视王安石的眼神：“下官在武信军节度留后、提举交子务李公以及石都知门下用事的。”</p>
“李宪？石得一？”王安石问道。</p>
童贯点点头。</p>
“哦！”王安石想起一些往事，对童贯微微拱手：“此番辛苦内侍了……”</p>
“不敢，不敢！”童贯立刻拜道：“为天子办差，是下官几辈子才修得的福分。”</p>
“下官差事已经办成，不敢叨唠司空，乞告退……”童贯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很高的，见王安石露出思考的神色，他当即再拜告辞。</p>
王安石点点头：“内侍慢走。”</p>
童贯亦步亦趋的退出书房，门口，王安礼已经在等着他了。</p>
“辛苦内侍了！”王安礼将一块沉甸甸的金子，塞到了童贯手中。</p>
“不敢！”童贯一掂量，吓了一大跳，连忙还回去：“下官何德何能……又有何功劳，受相公这般重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