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漠笑道,“我相信他的清白,他在我心里,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是无罪的,所以,我不为他求情。你在我心里,也该是明君,我相信,你会为他证明清白,可我没想到,我信他信对了,信你……却信错了。”
她眼里,心里,都是对他强烈的失望。
“你若为他求情,我或许会放他一命。”
“我若求情,你的珈玉妃会联合所有人,将他五马分尸,把我和我儿子也拖下深渊。”
她话语直指珈玉妃,那一晚,他们后来便成了争吵,不欢而散。
如今想来,他们兄妹俩,竟是完美无缺的。
一个如晨晖般,清明透彻,温文尔雅。
一个如莲花
般,洁净若雪,淡漠高傲。
可他,是混沌的,糊涂的,斩了莲晖,他更是被遮了眼,迷了心,已然分不清自己做错了多少事。
他在美人榻边上坐下来,如多年前一样,并没有强迫她侍寝的意思。
从前,每月初一十五,宿在她的寝宫,亦是如此,两人静默的坐一夜,不过是履行身为帝后的职责,以昭示官员与百姓,他们的帝后相敬如宾,恩爱和睦。
而御穹,是他们成婚那一晚,洞房花烛夜时孕育的,从此,他再没碰过她。
她不争不抢,也懒得去争抢,所有的妃嫔,都凌驾于她头上,她亦是雷打不动。
所以,他把御穹册封为储君。
他清楚地知道,除了御穹,她什么都没有。他也清楚地知道,她是对的,她会把御穹教养的胜过他所有的子嗣。
他斩了莲晖,赔她天下江山,足以……相抵。
然而,这样两人相对,没有了子孙们环绕,没有了宫人们打扰,甚至半分交谈也无……
他却还是发现,那些恩怨抹不平,也抵不了,痛还是痛,恨还是恨,刺还哽在喉头。
沧海桑田,灵魂永生,仿佛一切犹在昨日。
那戴满缀饰的莹白手指,依旧从容不迫,翻看着书页。
“哀家实在想不通,太皇为何突然转了性情?!”莲央讽刺开口,打破沉默。
“莲央,朕没死,你不必再自称哀家。”
她忍不住冷笑摇头,高髻上的步摇簪,凤冠上的垂珠,都在轻轻地晃着冷如冰的光华。
“在哀家心里,哀家的夫君,早就死了。”
她把手上的史书反到第三十七页,泛黄的纸张,因为长久的翻看,已然泛起毛边。
她把史书递到他面前,“哀家天天翻看你的罪,逼迫自己不要忘记你的恶行,哀家实在难以把你和夫君二字相提并论。”
书页上写着,“七月初一,嫡子诞生,帝未入凤宫,未赏,未探视,彻夜相伴珈玉妃,欢歌筵舞,穷极奢靡。”
“七月三十,嫡子满月,未有宴席庆贺,皇后莲央跪求御书房外,方得赐名御穹……”
然后,她又翻到后面。
“嫡子穹与珈玉妃之子庸比武,庸败,帝未赏穹,反斥其如舅父莲晖,心狠手毒。”
“嫡子穹于御学堂赋诗一首,得太傅称赞。庸未能作出,反盗其诗,去御书房邀功,并称穹抄袭其佳作,帝未查明,怒打嫡子穹。”
再后面……
“珈玉妃腹痛,帝焦心失措,听信谗言,怀疑皇后暗害珈玉妃,直冲凤宫,欲杀皇后……”
“珈玉妃头痛,帝命百医医治,不愈。祭司言,皇后巫蛊诅咒珈玉妃。帝命人搜凤宫,无果,皇后久跪不言,珈玉妃大闹不止,甚至提及废后。帝当即从皇后腕上取下连心手镯,曾于珈玉妃。皇后掩面垂泪,未发一言。”
“珈玉妃生辰,恳请帝让皇后大肆置办生辰宴。皇后彻夜不眠,尽心尽力,宫人无不感喟。珈玉妃生辰之奢华盛大,前所未有,引臣民怨声载道,珈玉妃却依然称盛宴不堪入目。帝当即罚跪皇后,命她在众人面前对珈玉妃赔礼。”
到最后……
“帝册封嫡子穹为储君,珈玉妃于朝堂上怒称帝负心绝情,永不复生与他相见,遂挥帝之龙鳍长剑自尽,帝悲恸欲绝。”
“珈玉妃亡故后,帝郁郁寡欢,将珈玉妃之子庸册封为庸西王,赐予其最广袤富庶的封地,入皇陵相伴珈玉妃。”
御尊随着她的指点,看过了史册,哑口无言。
自然,这史册还有补充,所有的补充,都记录在新的史册上。
将会添上一笔,“血月,御尊帝回,不见其嫡子穹帝,欲杀其孙溟与恪,欲除曾孙无殇与谨,以及……他们的母亲苏锦璃。”
在史册上,与事实上,他是泯灭良知的帝王。
史官们做评时,会将他列为——血族史上唯一的昏君!
“今晚,太皇陛下就宿在东配殿吧,这里是溟王宫,哀家的孙儿的家,哀家是主人,居于正殿,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