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顾毅君微微笑着,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语,他眸光幽深地看着祝春芳,黑曜石般的瞳孔恍若一面镜子,让祝春芳能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姿态。
“你不配这个词。”无论是对自己,亦或者对顾景涛,祝春芳都全然没有母亲的样子,在她心中只有权力,只有*,也只有算计。
“当然,希望你听完这段录音,能够改变主意。”
顾毅君从西装的口袋中掏出长方形的录音笔,内里传出祝春芳的高傲的声音。
“你的女儿被弄残了管我什么事,我一开始就是针对戚晓,是她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跟着去看,我还能绑了她的腿不成?”
而后又是于婕怒气冲冲的质问,“那起码是你手中的人吧,现在小染不吃不喝,还被那些下流人拍了照片,你总得给个交代。”
“交代?可笑,于婕,你应该明白我的性子,这一切都是戚染咎由自取,何况当初也是你让我弄死戚晓的吧。”
另一道声音很快沉了下去,祝春芳停顿片刻,更是高傲。
“放心吧,我的手段还多着呢,只要你们母女好好听话,我还是有办法弄死戚晓的,到时候也算帮你们报仇了。”
而后就是嘟嘟电话被挂断的声音,祝春芳在听到第一声的时候身体就在发抖,到了最后更是恍若换了疟疾一般抖个不停。
顾毅君刚准备收起录音笔,坐在地上的祝春芳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地朝着顾毅君,或者准确的说,朝着录音笔扑了过去,似是一头野兽。
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东西必须毁掉,如果被丈夫和顾老爷子知道,自己曾经对戚晓下手,以后也准备继续行动,恐怕立刻会被赶出顾家,没有了顾家长媳的身份,就彻底失去东山再起的资本,就算回到祝家也会被赶出来。
不行,这份东西不能在顾毅君手中。
和刚才的结果一样,顾毅君只要朝着旁边走两步,祝春芳就狼狈地跌倒在地,作为中年女人,无论体力还是反应力都远远不能和青年男子相比。
明明眼前这个歇斯底里又狼狈万分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但不知为何,顾景涛心中竟然没有丝毫同情,甚至有些快意。
何必同情,如果祝春芳一开始没有对别人下手,又何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当初若是戚晓愚笨些,真的遭遇不测,到时候痛苦万分的就是顾毅君和戚晓,换位思考,祝春芳丝毫不值得旁人的同情心。
“你给我啊,我求求你,你还给我。”
祝春芳做梦也没想到,于婕竟然敢出卖她,这份录音一听就知道是当初于婕准备好的证据。
只是那时高高在上的她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自然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看不起的小人物抖落出去。
此刻的她早就没了高傲的仪态,花了重金保养的脸颊上满是鼻涕和眼泪,她趴在地上苦苦哀求,这幅姿态让寻常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毅君如何欺辱了她。
顾景涛紧紧捏着拳头,原本就高烧未退的面色越发通红,可怜,是啊,真是可怜。
大概只有面对权利和名誉有可能远去的时候,祝春芳才会真的着急、慌张,乃至于不顾羞耻露出这样的姿态。
顾毅君眸中的嘲弄渐渐淡了下去,似是也觉得无趣。
他想起儿时自己所遭遇的种种窘境,想到那时候被祝春芳叫来的人推到湖中,挣扎着却怎么也上不去,小腿抽筋时感受着冰冷的湖水漫过口鼻,身体一点一点变得没有知觉。
那时候的他一直想打掉祝春芳高高在上的面具,无论如何告诉父亲,换来的却都是不相信,是啊,在旁人面前仪态完美做足慈母姿态的祝春芳多么聪明,就算下手也不会被旁人捉到把柄,是他人眼中的好妻子,好母亲,也难怪不会有人相信顾毅君。
只是到了现在,看着祝春芳涕泗横流的模样,虽然明知这个女人又在做戏,但顾毅君却也懒得继续呆在这里,更不要说有复仇的快感。
“这份录音我可以不公布。”看在对方脸上的喜色后,顾毅君淡淡说着:“只要你记得,你是我的好母亲,我也可以是你的继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准备继续做戏下去?
祝春芳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连不迭地点头保证,“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半点。”
原本还想要拿顾毅君不尊重继母这一条来威胁,但如果这份录音被公布出来,旁人也只会说祝春芳罪有应得。
尤其她当了这么多年的慈母,无论做什么,别人也只会以为是顾毅君不懂事,但只要这个面具被戳破,慈母的假象被揭穿,众人立刻就会产生被欺骗后的恼羞成怒,从而认为祝春芳一切都是伪装的,到了那时候她就完了,整个上流社会,甚至整个社会的人都会唾弃她,鄙夷她。
谁能想到顾毅君竟然轻轻放过,不知道是为了顾老爷子不要太伤心,父亲不要太难过,亦或者单纯认为这样的胜利没有丝毫价值。
无论是哪一种,祝春芳都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她脑海中转过百般念头,若是有可能,她日后一定要把这份录音拿回来,到时候肯定还有机会。
对,她不会输。
于婕那对贱母女,她也一定不会放过。
还有顾毅君和戚晓……
哪知这样的念头才在脑海中转了转,顾毅君冷冷的目光似是锐利的刀锋,骤然看了过来,祝春芳急忙低下头,不敢再想。
偌大的办公室除了满地纸屑再无他物,诡异的安静让气氛变得越发诡异,顾毅君深深看了眼祝春芳后准备离开,却忽然转首看到顾景涛难看之极的面色。
不知为何,他竟然走到顾景涛身边,轻轻用手碰了碰对方额头,滚烫的汗水立刻浸湿指尖,素来有洁癖的顾毅君却没有收回手。
“你病了。”男人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嘲笑也没有同情,只不过在说一个事实。
“我知道。”顾景涛干涸的嘴唇微微勾起,干裂的地方立刻撕开一道口子,泛着淡淡血色。
是啊,他已经病了好几天,祝春芳却视而不见,反倒将满肚子的火气朝着他劈头盖脸地散发,哀莫大于心死,顾景涛早就想自生自灭。
顾毅君一言不发,忽然脱掉身上的西装,蹲在沙发前,稍稍用力,将顾景涛背了起来。
顾景涛想要挣扎,全身却使不出来分毫力气,只能硬邦邦地被顾毅君背在背上,浑身冒出的虚汗很快打湿顾毅君的后背,男人却似是毫无所觉,只是将放在一旁的西装朝后一披,盖在顾景涛身上,嗓音低沉地嘱咐着:“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顾景涛裂开嘴想笑又想哭,怪异的表情立刻让嘴唇崩裂开无数道小口子,他却似是感觉不到疼痛,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滚落下来,落到顾毅君的肩窝。
虽然身体虚弱是一个病人,但体重丝毫不轻,顾毅君却走得很稳当,好似背上不是一个大男人,而是一片羽毛,走得不但稳,也很快。
祝春芳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顾毅君的背影。
顾景涛从小到大也给顾毅君难堪过,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原谅顾景涛,却不愿意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