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见秋见秋千雪躺下,轻轻走过去帮她掖了掖被角,便坐回秋书墨床边静静看着翻看钟润成拿给她的一沓照片。
厚厚的一沓相片里,背景有某市的名山,有某省的名楼,有某城镇的古迹,某街区的名店广告牌……
而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照片里,那个男人总是在人群里张望,他脚步匆忙,一个小时里他能从Y市的东街跑到西郊;似乎是担心被挡住视线,细雨蒙蒙时他也没有撑伞;寒风呼啸时,他脸被刮得苍白,嘴唇干裂,眼神仍然穿梭在密集的人流里寻找。
那时候照片上的男人就像个十十多岁的老人,眼神中隐含着一半黯淡一半希望、一份焦急一份期盼,仿佛看破了尘世却独为一人留下俗心的寂寥与沧桑。
迟见秋一张张细细的翻看,不停眨掉眼中流不完的泪水,压抑的呜咽声轻轻从她唇边溢出,迟见秋捂住嘴,双肩颤抖的耸动起,泪水滑过她的指缝掉落在有些年久发黄的照片上,晶莹的水珠沾在上面,放大了照片上男人隐含急切与希望神情的面孔。
暖气哄哄,静谧的室内时不时响起一两声压抑得微弱的呜咽声,病床上,秋书墨偎在被窝下的右手手指轻轻弹动了两下。
良久的一片静后,垂落的泪珠才断了线。
迟见秋吸了吸鼻子,从看完的照片中抬起头,细细打量起沉睡中的秋书墨。
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打量过他似的,迟见秋才发现他好看的眼角竟然有了两条笑纹,记忆中那张不笑有情的清俊面孔如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下巴长得老长的胡腮更显得他比平时更苍老,肤色比以前黑了许多,想必是找她的那么多年里风吹日晒打磨出来的。
迟见秋看着看着,盯着那张和记忆里完全重叠不到一起的脸,嘴抿成上弯的弧度,眼中又啪嗒啪嗒落下滴滴泪水。
20年的生命,秋书墨似乎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在宠她,仿佛他没有自己的世界没有自己的圈子似的,只消她一句话,他就能毫不犹豫的放下手中不管多重要的事,不管是陪她去某个地方,帮看她新买的衣服,推她荡秋千……
然而在他羽翼之下窝着长了20多年的女孩有朝被他的羽毛伤到了之后,女孩忘记了这羽翼曾经给她的好,给她的宠,给她的爱,义无反顾的绝决离去。
迟见秋想,肯定是以前她被秋书墨护得太好了,以至于没有经历过太多坎坷的她,在和秋书墨度过的20年快乐无忧的时光,经不起严峻的考验,丝毫不懂得珍惜的被她埋葬在误会里。
她伸出略微颤抖的手,轻轻的想要触上那张脸。
抬眼看过去,却发现那张脸的主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刚张开的朦胧的眼盯着她,慢慢变得清明。
迟见秋愣在那里,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忘记了抽回来。
“怎么了?怎么哭了?”秋书墨撑起手就想起来,迟见秋忙站起来按住他“你还不能动!先躺好。”
“好好,我不动,见秋你怎么哭了?”秋书墨躺下,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想要抚掉迟见秋挂在腮边的泪水,却发现够不着,无力的垂落下去,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一片失落。
但在迟见秋接下来一系列的“还有没有哪里痛?要不要叫医生?要不要喝水?”之类的关心问候给怔住了。
昏迷前清晰的记忆瞬间回笼,秋书墨这才想起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细细消化完脑中的信息,他突然盯着迟见秋不吱声了。
“怎么……不说话?痛得难受吗?”迟见秋愣了愣的面色紧张起来:“我、我给你叫医生!”
才转过身,一只大手拉住她。
“没有,不疼,哪儿也不疼。”秋书墨轻摇摇头,眼底浮上一抹惊喜。
迟见秋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的确不像是忍痛说谎的样子,才安下心来坐回椅子上,想起时一卿照顾秋千雪时做的事,她姿势不熟练的拿出橙子又挑出苹果,手忙脚乱的半天,最终放下她不太会削的苹果,捧起一杯开水。
递到秋书墨嘴边,秋书墨没喝,张口却问她。
“见秋,我昏迷后,你是不是对我说过些什么?”
“啊?”
“我只是那时动不得,好像记得你想抱起我走,后来还跟我说过很多话,说你已经原谅我了,还有……”
“没有!”迟见两眼瞪着,笃定的摇头,声音却细得没一丝底气:“你听错了。”
秋书墨恍然了一下,又问。
“那……你为什么脸这么红?”
“……”这是秋千雪。
秋千雪半个脑袋窝在软软的绒被下,两只白皙娇嫩的手搭上绒被边缘,轻轻的扒开,脑袋向左转动,大眼睛里琉璃般透彻的眼珠骨碌碌的转动,定格在一个方向。
而这时迟见秋像收到感应似的,扭头往秋千雪那边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双看得认真的大眼睛。
脸上温上的大片绯红一下就消失了,她站直背,若无其事的将水杯放在桌上,把秋书墨的被盖拉起,往上面再拖出一个头的宽度,将秋书墨盖得严严实实。
“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呢,把女儿都惊醒了,快睡觉,睡觉。”一边若无其事的又走到秋千雪的床边,在秋千雪“嗯?”的那种眼神中把她的被盖也提起轻轻往上拉,将她整颗脑袋盖住:“别着凉了,快睡觉,快睡。”
做完这些,她迈着若无其事的步子不紧不慢的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关上,然后一阵高跟鞋狂奔的声音在门外走廊里响起。
那声音远去后,秋千雪把被盖撑开,脑袋冒出来。
“爸爸,妈妈跟您说了些什么?”
……
北郊庄园式别墅群。
时一卿站在独属他别墅的书房里,巨大的落地窗外霞光满天,斑斓的色彩交错成天然的图案在天边变幻着,将静站在窗前的男人脸上映得红橙一片。
“血痣?”
“当年的事你也听你林爷爷说过一些,那些人可能还在盯着我们,我和他两人都不方便出面查,十多年时间我隐晦的留意打听了下,最有可能的是秋家的秋书青,前阵子我见到千雪那孩子,就是觉得她给我一种亲切感,但我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我是看到了她耳垂上那颗血痣才有的心理催眠,还是一种直觉。”
付晚站在时一卿旁边,脸上有些愧色,作为经常来往的三大世家,晚辈们的性子他们这些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都很清楚,时一卿的品性她更是了解,不关注则已,一关注则必定忠情尽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