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恰和我,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就像天上的浮云,聚聚散散,从来都不会真正靠近。
我用力地跑,想把所有杂念都挤出脑海。
已经过了新华街,民生路就要到了。路灯俱灭,房子和地面都缝合在一起。1986年的这一天,我也是这样绝望地从这里跑过去,满街都空荡荡的,耳边传来呼呼的风雨声,没有王衍之,没有亲人。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我心神俱裂,找不到任何一点支柱,只能不断地跑,不断地往前跑。
然后,在街角,我又遇到了阿恰。她冷冷地看我,眼神复杂,但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地离开。我记得,她用一根细若银丝的线牵引着一个脸色青白的小孩赶路。从我身边经过,那小孩突然回头看了我,眼睛空洞,咧开嘴笑了。不知又是哪家早夭的孩童,竟被阿恰逮着回去当玩物饲养。我摸了摸肚子,不寒而栗,就此打消了某个才冒出来的念头。
——“你不知许厝埔那栋楼里从来都没有住过阿恰以外的活人吗?”
——“你看到的那些人,不过是被阿恰用镇魂石困在那里陪伴她打发漫长岁月的鬼魂。”
谦叔在电话里说的话,仿若晴天霹雳惊醒了我。
为什么我要去许厝埔?为什么我要搬动那块石头?原本这一切都可以避免。可是那一天,一时的心血来潮把阿恰理好的线团全部打乱了。
漏网之鱼疯狂地冲向我,把对阿恰无可奈何的怨恨全部转移到这个世间唯一和她有些许关联的人身上。
谦叔说,这是因果。
换而言之,是个报应?
可他又说不是。
“帮帮我,谦叔,我真的知道顾光南的下落。”我苦苦地哀求。
电话那一头,始终是无尽的沉默。
“好,”最后,他说,“活人总归是无辜的。”
停下脚步,旧居就在面前。门口停了一辆警用摩托车,边上有个人影缩成一团蹲着。
我疾步向前,抓住那人的肩膀,手在颤颤发抖。
“明珊?”我出声叫道。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了我一会,才认出是我。
“你知道吗?奶奶死了……”她慢慢地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可我还是察觉到奶奶不对劲了。然后我回到这里……我只碰了她一下,轻轻一下,她就从楼梯栽下去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用力抱住她,不经意碰到她手腕上的佛珠串。她没事,已经是万幸了。那么,“谢春生”还在里面吗?
我问她:“你看到我妈了吗?”
她摇摇头:“我给你们打电话,可是信号一直不好。我就感觉到了……”
是啊,那个东西,正在疯狂作祟。
妈妈!心脏一下子像被无数把尖刀狠戳一样剧痛,我捧着胸口,只觉得很疼很疼。
“那里面是谁?”
“警察,刚刚来的。”
“明珊,我得找我妈去了。这种事,你也知道,警察大概帮不了。”
“哎,谢春生,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刚是不是你报的警?”屋里走出来两个年轻的小民警,其中一个对着我嚷。
“是,我妈不见了。”我认得他,我的小学同学伍季棠。
“多久前的事?”
我看了看手机,屏幕已经黑掉了。
“哎,现在更麻烦的是,里面的老太太呼吸脉搏都没了。真奇怪,怎么一直打不通电话?”他转过头问同事,“你叫了120没?跟局里联系上了吗?”
“没,只好先骑车过去叫人来了,咱们的出警任务是找人。靠,这屋子很邪门!”
我就知道,它还在,整个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奶奶是不是早就……”明珊悄声问。
“爷爷中风昏迷那天,奶奶就已经不是奶奶了。”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
与此同时,我突然想到一个因为慌乱而被疏忽掉了的问题。
爷爷不也戴着佛珠串吗,那王衍之又怎么能附身得上去?
我兀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