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有心求破壁,出头无路且回头。
萧凤鸣道:“我忽然想再回到墙那边瞧一瞧。”
沈青青笑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音刚落,她便走上那堆砖砾,分开碎石,率先钻了过去。萧凤鸣紧随其后。
然后她们都停住不动,两脚钉在地上。
因为那扇锁了不知多久的铁栅栏门,此时正光明正大地敞开着!
——就好像一张惊愕的大嘴。
门口还多了几样东西:几张银票,一些散碎银子,一把沈青青的剑。
沈青青皱眉道:“这又是什么陷阱?”
萧凤鸣道:“看来他们要送客了。”
她的想法是对的。
只是这一破壁,一回头的工夫,地牢里全部的防备都宣告解除。一捻红,疯和尚,公输崇与萧易寒父子……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更奇的是,等她们两人相携走出地牢那条长而迂回的走道,终于再一次见到太阳,她们所处的位置竟不是少林寺的院墙内,而是寺南的观音庙。
白衣大士宛转低眉,龙女侍坐,善财却不见了踪影。庙外是依着山势垦出的菜地,金灿灿的油菜花开了三层。
沈青青问萧凤鸣:“你被他们抓来时,也是这条路?”
萧凤鸣道:“我来时是夜晚,不记得有美景如斯。”
山岚清新,梵呗更清心。沈青青和萧凤鸣也放慢了下山的脚步。忽然遇见一个私逃下山的小沙弥,见着她们两个就像见到了鬼,面色大变,念着佛号就往山上逃。
沈青青道:“这小和尚真奇怪,我又不会吃了他。”
萧凤鸣道:“你不要怪他。少林寺不接待女客,这说不定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女子,难免会怕。”
“为何不接待女客?”
“出家人要戒色。”
沈青青想了想,道:“这样不对。”
萧凤鸣道:“怎么不对?”
“没见过色,怎么知道色的厉害?不知道色的厉害,又怎么戒色?”
萧凤鸣看她一眼,道:“你的道理真多。”
沈青青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一直走到山脚,萧凤鸣才说出后半句:
“但我很爱听。”
午时还没到,洛阳城外第一家酒馆“刘白堕”的掌柜便已无可奈何地趴在柜台上。
他后悔自己不走运,迎进来了两个怪客,偏偏还都是女客。
这两个女客俱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一个能说爱笑,带点江南口音,却带了剑。最近因为名花剑会的关系,带剑的客人多了,也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另一个,虽然说空着手,却是散着头发,遮着脸,简直就像个女鬼。
她们既不吃菜,也不喝酒,而是要了一间上房,还要热水。又写了一张清单,说要借个小二,出去城里买些东西。之后便躲进了屋,半天也不见她们下楼。
眼下牡丹花季,正是客人多的时候。“刘白堕”一共就只有两个小二,支走了一个,留下的那个偏又是个新手。一会儿我要的酒上了你的席,一会儿你点的烧鸡上了我的桌。生意没做成几笔,熟客倒是气走了好几个。等那个伶俐的小二回来,客人已走了一半。
“早知不如不开门,开门便迎进来扫把星。”掌柜的连声叹气。
“掌柜的,说些吉利的。”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脸色阴沉的中年人,身穿一身黑边白布袍,腰间悬一白鞘长剑,却系在了一条粗麻腰带上。同座还有一个少年,一个青年,一样的黑地白边,一样的粗麻腰带。只是那少年坐在主位,腰带也比别人宽些。
掌柜一看那腰带,便知这几个客人新近遇着丧事,恰好又是进门未久的,听了刚才的牢骚,想必会有误解,遂急忙赔笑道:“小的昨日在房里数私房钱,给媳妇抓了个正着,忍不住发些牢骚,几位爷别笑话,哈哈,哈哈。”
中年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忽然听见角落里传出来一声冷笑,回头看去,竟是个黄衫玉带的青年人,正坐在窗边饮酒。中年人遂强忍着怒气,道:“这位朋友,有什么好笑的事,不妨说来听听?”
掌柜的脸也白了。这个黄衫玉带的青年是他今天第一个大主顾,一个人就喝了两坛十年的杜康,还炖了两只乳鸽下酒,慢慢的喝了半日。掌柜的见他衣饰华美,才没急着收账,若他死在那些粗麻腰带的人的剑下,这账就只能到奈何桥上要了。
谁知那黄衫青年反而不惊不惧,手持银杯笑道:“我见鸟也懂得喝酒,觉得稀奇,是以发笑。——小二,再来一坛酒。”
那个不懂事的小二真的拿了一坛酒,掌柜忙丢眼色,让他后退。
“鸟,什么鸟?”与中年人同座的青年皱眉道。
“你问什么鸟?”黄衫人把酒杯放在桌上,哈哈笑道,“当然是打昆仑山飞来的一群惊弓之鸟!”
青年霍然起立:“你……”正欲发作,忽然被那少年人看了一眼,只好坐下。
原来这三个白袍客人都是昆仑派的门人。他们系着粗麻腰带,恰恰是为了纪念刚刚在金谷园被杀未久的“狂风快剑”冷不谦。
黄衫人冷笑道:“学艺不精,被人杀了,自己死得,别人说不得?若是这样,不如把剑解下来,走路也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