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惊叫道:“动了点手脚?我不要!你快帮我改回来!”
不料他这么一说,崔六奇突然发起怒来,道:“改回来?你说得轻松!我用那么多药材蒸了你三天三夜,就相当于你比别人多修了十年的内功,这种捷径是你千载难逢的奇缘,多少人求也求不来,我免费送给你,你还不珍惜?若非你伤得恰到好处,我精心调配的几十种补药的药力怎可能到达你肌理深处?……总之,不可能了!除非你自废武功。”
然后又絮絮道:“现在的小姑娘是怎么了。夜光之珠,连城之璧,暗投于道路,真让我寒心……”
沈青青心中却越发难过。
“原来那机关上的毒并没对我起什么作用……原来我的伤根本算不上危急!既然这样,凤鸣赌上性命来救我,又是为了什么!”
“现在后悔也是无用了。假若我当初没有碰那剑匣……”
其实崔六奇的话里有不少有意夸大的内容。在他眼中,沈青青的伤或许确实不算什么。但若换作其他大夫,只看一眼,就要惊出一身冷汗。就算能帮沈青青捡回一条命,若说今后还能想过去一样活蹦乱跳,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这些事实,沈青青并不明白。她越想越是心伤,忍不住就低下头看自己身上的伤疤,结果发现那处伤也被重新缝过,几乎看不出痕迹,顿时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
崔六奇笑道:“你是从我这里出去的病人,等你成了亲,那么难看的伤疤被别人看见,岂不是有损我的名声。所以我就把之前的线拆了,重新缝了一下,是不是平整多了?只要调养得当,连疤也不会留下。小姑娘嘛,身上当然是不要留疤的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青青两行眼泪就突然滚落下来。
崔六奇还道她是因为太过高兴,于是得意道:“感动的话就不必说了。我早已听得厌啦。”
“谁让你拆的……谁让你缝的!”
她说完这两句,就躲进被子大哭起来。
崔六奇见状,叹了一声,道:“为什么病人总是不明白医者的苦心呢?”
他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心里决定今后还是要把病人的眼睛多蒙一阵。
沈青青叠被子。
“你这是要走了么?”
听见这话,沈青青回头一望。青奴正站在房屋的门槛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沈青青“嗯”了一声,低头把叠了一半的被子又铺开,重新又叠了一次。
青奴道:“去找那个缝了你伤口的人?”
沈青青沉默了很久,又“嗯”了一声。
青奴道:“真好。”
沈青青道:“有什么好,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这几天和白石君崔六奇几次接触,她已发现,白石君的眼中只有医道,对于江湖中的事情一概不过问,甚至连名花剑会上发生的事情都一点也不了解。所以若要寻找萧凤鸣的踪迹,第一还是要留心笑青锋的动向。
她说着,又不知不觉把手里的被子摊开了。
青奴道:“有一个能找的人,这就足够好了。似我天生这副躯壳,几十年了,连一个能找的人都不配有。”
她说着这些,眼神竟有些凄楚。
直到这时,沈青青才真正意识到,青奴并不仅是一个药童。她首先是一个年老的女人,几十年来从未感受过爱情,孤独的女病人。
想起她刚醒来时所目睹的青奴苦闷的情状,沈青青忽然不再生气,反而有些同情。
“我和她只是朋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本想这样安慰她,话到嘴边却忽然说不出。
青奴忽然眼睛闪烁,道:“你觉得主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青青道:“你喜欢你家主人?”
她刚说了“你”,忽然觉得这词用的不对,论理该称“前辈”才是。
青奴却好像不在意,而是慢慢道:“我觉得,我对主人的想法,并不是男女之情。”
沈青青道:“为什么?”
青奴道:“主人收留我,因为想治好我的病。我留在主人身边,因为想报答他。世间正常的男女,两两成家,是为了生儿育女。不似我和主人,是为了我的病。”
沈青青道:“但你很在乎他,还问我这个陌生人的想法。男女相爱,不也是这样在乎么?”
青奴还是坚持摇头道:“不一样的。”
沈青青想了想,道:“本来也不一定要一样。”
沈青青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冒出这样一句。青奴却好像懂了。
青奴道:“可是我还是想听你说一说,男女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子。”
沈青青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因为我也不一样——我和她都是女人嘛。”
汤药沸了,屋里飘着药香。
青奴忽然回过神,道:“哎呀,我差点忘记了正事。这封信是刚才笑青锋家的人送给主人,说是要转交给你看的。”
沈青青心中一惊,扔下被子,接过信,两下拆开。
青奴道:“信上写的是什么?写了那人的事么?”
沈青青摇了摇头。“写了一件奇怪的事。”
里面半字都没有提到空心岛,反而写了山阴陆家的旧事:陆忘机的父亲曾经在姑苏城外光福山上有一处别墅,却在二十年前的一天突然紧急出手了。信的结尾还说,此时是名花剑会上便已提起,但当时沈青青并不在场,故特修书一封,用以告知。
若论时间点,这件事情自是十分可疑,极有可能与她的家世有关。但笑青锋忽然提出这件事,用意又是何在?沈青青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