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户挠挠脑袋:“少侠这话……”他看见了沈青青手里的包袱,“外间说话不便,还是到屋里说话吧。”
静室之中,沈青青打开了包袱,先取出了那封信,正要递给陆大户,忽然又停住了。
沈青青道:“陆伯伯,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也极不想牵扯您,实在是因为我再难找到别人……”
陆大户指指这屋子,道:“在这里的话,只要你我都不讲出去,外人怎会知道呢。只是不知是何东西?若是名家字画,版刻图书,还是等天亮,我去老店里,找几个信得过的先生来。”
沈青青心中十分感激,这才将信递了过去。陆大户看了看信笺,道:“纸是咱苏州文庙边上卖的纸,有年头。不止十年,却也不到三十年。”摊开来又看了一眼字迹,道:“这墨也很寻常,到处都能买到,看颜色也很旧了……啊呀。”
待他看清了信的内容,脸色立刻微微变了。“这这……讲的是镖局联盟之事呀!”
沈青青道:“陆伯伯知道镖局联盟的事?”
“我这个年纪的,怎会不知二十年前那火情?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内情。这果真非同小可……等等……”他抬头看了一眼沈青青,道,“信上讲的小姐,难道是你?”
沈青青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不知道。”
陆大户叹道:“一定是了,你是道观里养大的嘛,年龄也差不多。唉,沈姑娘啊,你可是扔给了老陆我一个大麻烦啊。”
沈青青只能不住道歉。
陆大户道:“你用不着道歉,我们生意人,也算一种江湖人了。三教九流的人,每天都在见,怎么可能置身江湖之外。你这次来,肯定不止想让老陆我看这封信吧,还有什么来意,不妨多讲讲。包袱里还有什么东西,也一并拿出来吧。”
沈青青沉默片刻,终于道:“我想知道,陆伯伯的店里,有没有和这个叫李敬的人做过生意。”
陆大户叹道:“看看,看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啊,明明知道我一向替顾客保密,还总是来问我这种问题……”
沈青青急道:“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这件事,我只有问您了!若是连父母之仇都查不清楚,我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啊!”
这事是她忽然想到的,就在陆宝把银钱递给她的时候。二十年前那个镖头李敬若要逃亡,势必要准备银两。不便带走的财产,在典当行换成银两最为快捷。陆大户的当铺又是姑苏城里的老字号,分号遍地开花,信誉也最好,说不定在哪家分号的账簿上就留下过什么线索。若典当的东西没被赎出去,线索就更多了。
只是这件事实在有违陆家当铺的规矩,沈青青也不知,自己家里这段旧事,有没有打动陆大户的价值。
“唉,输给你这小姑娘啦。”
沈青青心中大喜:“您答应了?您乐意帮忙?”
陆大户道:“还能怎样?总不能看你这小姑娘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吧。”
沈青青连声道谢。
陆大户道:“只是这事我也不知能否查到。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账本都发霉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你还有什么事?你那包袱的大小,好像不止一封信。”
沈青青连连点头道:“还想请您顺便帮我看看这件东西。”
她从包袱里拿出了那铁函。
陆大户接过来,嘴里咕哝道:“这种东西最难判断,有一年锈得烂掉的,也有十年过去都没什么锈的……”
他捧着看了又看,忽然瞧见铁函上贴的票据,嘴里突然“啊呀”一声,铁函竟然“当啷”掉在了地上!
“陆伯伯?”
陆大户手竟在颤抖,面色亦是煞白。
“这这这东西,怎会是从我家送出的!……这必是人有心陷害!……沈姑娘,你千万明辨是非,我老陆从没做过对不起沈大侠的事!”
沈青青弯下腰,重新捡起那铁函,这才瞧见接镖地,写得是“光福山香雪斋”。
她之前只留意到票据上没写的内容,竟忽视了这个信息。只是光福山远在城外,怎会和城里的陆大户有关系?
沈青青按住心中惊疑,反安慰他道:“陆伯伯慢慢讲,若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也不会放过了他。”
陆大户却仿佛没听见,枯坐良久,终于“啊”了一声,道“是了是了,这是二十年前的东西。若是二十年前,事情就说得通了。”他看着沈青青,道,“说来不怕你笑,我家曾和山阴陆家联过宗。”
沈青青道:“你们都姓陆,五百年前是一家,也无啥。”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起了和凤鸣说起白、陆二公子时凤鸣的眼神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只听陆大户摇头叹道:“若当初没那么在意门第,也不会有这麻烦了。二十年前春天,他家派人和我讲,有处产业急需转手,让我代为介绍下家。我那时恰打算转投地产生意,见那块地方风水不错,就让他千万不要转卖他人,定要留给我。他家的人想了想,还特意给我降了些价钱,谁会想到……谁会想到……”
沈青青道:“就是这香雪斋?”
陆大户点了点头,道:“是啊……没想到竟被他们摆了一道!今后可该如何是好。”
沈青青起身向陆大户行了一礼,道:“此事至关重要。沈青青心中有数了。多谢陆伯伯。沈青青回去了。”
陆大户道:“再坐一歇歇吧,吃些点心。”
沈青青婉言谢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