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青锋望着远方,慢慢道:“其中有两个,都是露着脸的年轻人……一个使一对轻剑,左手行动稍有阻滞,显然左胁下有伤未愈。另一个身形颇魁梧,用一根四平棍,似是少林俗家弟子,却处处与那使双剑的同进退。他们虽然都露着脸,长相却极平凡。武功也乏善可陈。相比那些蒙着面的人,他们反而藏得更深。”
停了停,笑青锋道:“看公子神情,便知令尊也认不出这两人。”
陆忘机默不作声。
他心里承认,笑青锋说的不假。
三天前,他父亲弥留之际,确实说过,当初,在那十四人之外,他还留意到了其他人,起初只觉得是不要命的杀手,又隐隐感觉颇有些不协调之处。可惜因为急于研究那十四个蒙面人的身份,后来便忘记了。
笑青锋道:“这是其中两个。而第三个人,是一个女人。”
停了停,他又道:“但是这个女人,并不在出场这四十二人中。”
陆忘机道:“是谁?”
笑青锋道:“沈家灭门,空心岛大火,不过是几天之内的事。若说这两件事没有联系,谁也不会相信。”
陆忘机道:“原来你心中那第三个人是萧洛华……你认为萧洛华害了沈家!”
笑青锋点了一下头。
陆忘机道:“这不合理。萧沈两家之间本来就有婚约。萧洛华平白无故,为何要害自己的亲家?”
笑青锋道:“一个刚满月便父母双亡的孤儿,要怎样得知父母给自己安排的婚事?”
陆忘机想了想,道:“也许有婚书留下来。”
笑青锋笑道:“你要婚书么?我现在就可以写一张给你。”
陆忘机道:“当然相比婚书而言,更可靠的还是人证。若有一个知情的人证,亲口把婚事告诉她。”
笑青锋道:“那个人证,会不会是萧洛华本人?”
陆忘机眼神微动。
笑青锋道:“你想必也发现了。沈家遗孤的剑,和昔年‘一剑落花’的剑,虽然气质绝不相同,本质却完全一样。”
陆忘机道:“你并不能因为婚约可能造假,就说萧沈两家是仇人。”
笑青锋道:“当然不止因为这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无论在我记忆里,旁人的叙述中,还是任何一种武林杂记里,都没有留下任何能证明沈千帆与萧洛华曾经相识的证据。”
陆忘机道:“那么空心岛的大火呢?难道萧洛华会烧自己的岛?”
笑青锋盯着陆忘机道:“难道不会?”
陆忘机沉默了。
这件事在常人身上,或许不可能。但倘若是在“心绝”的身上呢?
萧洛华名为“心绝”,不仅因为计谋百出,更因为她冷酷绝情。
太华山素有嫌隙的天刀门、魔剑流听了她的挑动,在同一天、同一时辰出兵围攻对方的总坛。结果两个门派从此掉换了地理位置,天刀门挪到了山谷,魔剑流挪到了山顶。各自门人总数降为原有的二分之一,天剑掌门的妻女中毒过深,化作一滩血水,而魔剑流掌教的长子摔下悬崖,变成一滩肉泥。
曾经武功天下第一的“酆都老太爷”,据说也是听了她几句话便精神失常,坐在了上千斤的炸药上,把自己和家业一同炸作了飞灰。
相比她鼎盛时期近乎疯狂的奇计,突然烧掉自己生长的小岛,一点也不意外。
陆忘机道:“但是这样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能促使一个女人做出灭门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又烧光了自己的家。至于假造婚事,以剑相授,更是画蛇添足。”
笑青锋道:“那只不过因为你对女人还不够了解。”
陆忘机一脸厌倦:“随便你怎么说。毕竟我不喜欢女人……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人。”
笑青锋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的臆测,也许你会觉得太荒唐无稽。”
“不。”陆忘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是对的。”
笑青锋目光又是一动。
陆忘机道:“我已明白你在疑惑什么——你想知道,有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萧洛华参与了沈家的血案。”
笑青锋的双眉舒展了。“陆公子果然不糊涂。”
陆忘机道:“答案是……有过!”
有过,意思是曾经有,而现在没了。
笑青锋集中了精神。
陆忘机低声道:“三天前,先父说,那一夜,沈千帆为护妻女,仿佛战神一般。他们众人联手,亦无法伤他分毫。最后,还是两发空心岛特制的机筒暗器,夺走了他的性命。”
笑青锋道:“那暗器从哪里来?下落又在何处?”
他的语气失去了之前的镇定自若,眼睛里仿佛也有了复仇般的火焰。
陆忘机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知道,他的答案会让笑青锋失望。
“——先父也不知道。混乱中,一瞬间的事。”
这便是他从父亲那里亲耳得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