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太多盛不下了,家里有没有大海碗?”
她身后果然是满满一大锅的莲藕焖羊肉。
找不到海碗,三个人围着锅吃了这顿饭。
吴香客吃着吃着居然哭了起来,沈青青赶忙给他递手巾。
程玉京道:“你吴叔叔太久没吃你做的菜了。”
沈青青笑道:“姑姑要不要再来块莲藕?”
程玉京点了点头,沈青青就为她舀了一勺莲藕,把里面混的一块羊肉挑出来,本想给吴香客,忽然道“吴叔叔注意身材,不爱吃肉的”,转头给了鬼面郎。
吴香客看着那块肉到了鬼面郎碗里,忽然幽幽叹道:“这么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女儿,为什么不学好,要去那种地方……”
沈青青着急道:“我早说了,我勿曾嫖。”
程玉京眉心一皱:“嫖?”
吴香客道:“仙姑,我跟你讲,青青一个小姑娘,扮得扬气得来,夜夜在长安城里眠花宿柳,吃红牌的软饭。谁知又惹了祸,把个红牌甩了,一走了之。那红牌却和夜游宫有些关系。如今夜游宫上下已对青青下了格杀令,谁若能将她人头带到夜游宫,就能出任左护法,迎娶右护法。咱们这个小姑娘,现在已是天下身价最高的薄幸郎啦。”
沈青青想要辩解,可是吴香客讲得绘声绘色,沈青青根本插不上话。
后面两句又是煞有介事,连沈青青都有些信了。
程玉京道:“青青不是这种人,我懂她的。”
沈青青道:“就是,姑姑英名神武,根本不会听吴叔叔这些鬼话。”
吴香客道:“若是鬼话,夜游宫的银蝎子和金环童子为何一道盯上了你?”
沈青青呆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忍不住就“啊”了一声,道:“我才不懂什么夜游宫——我正要问吴叔叔你呢!你几时学了那小鬼说的胡语?怎么还懂得他封我穴道的手法?”
吴香客道:“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这些生存常识你也会知道的。”
程玉京冷冷瞥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
吴香客笑眯眯望着程玉京道:“因为你还年轻啊。”
程玉京别过脸去,看着沈青青,忍怒道:“今天我不想动手。”
吴香客立刻又是一副迷死人的笑容,道:“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嘛,我懂的。”
话音刚落,拂尘银丝乱舞,往吴香客身上扫来。吴香客依旧坐在凳子上,只是回身往后扭了下腰肢,几乎要仰倒在地板上,堪堪躲过那一击。等拂尘收回,吴香客又恢复了原位。
鬼面郎叹道:“香客,你又惹仙姑不高兴。”
吴香客道:“我们都是多年的朋友了,大家都是女人,开句玩笑有什么不好。”
他居然自称女人,只因她身上还穿着那身“夜游服”。
程玉京哼了一声道:“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吴香客道:“家中常备,以防万一的行头罢了。”
沈青青当然不肯让他这样捣糨糊,连忙和程玉京道:“姑姑,我跟你讲,他这身叫做夜游服,在夜游宫里地位非比寻常,见了这夜游服,就如同见了宫主……”
她讲了没两句,就见到程玉京的眉心越蹙越深,而吴香客的笑容越发诡诈,突然发觉自己着了吴香客的道。
——她刚刚说自己没有嫖,也没有听说过夜游宫。而现在她说的这些话,显然不但听说过,仿佛还很熟。
那么负心薄幸之事,立刻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沈青青急忙道:“姑姑,我真的没像吴叔叔说的那样做。”
程玉京依旧愁眉不展。
沈青青有些着急,不知该如何解释。忽然发觉,程玉京凝视着自己的脸,目中并没有责备,而是担忧。
“你怎么会惹了夜游宫?”
看见程玉京的神情,沈青青立刻懂了。在程玉京的眼中,夜游宫的存在,比起她眠花宿柳这件事来,危害要大得多。
但沈青青真的不知自己怎会惹上了它。
程玉京道:“夜游宫这个门派全是女子,故而最恨负心薄幸之人。只是你毕竟是个姑娘,他们必定是误解了你。你把原委讲出来,我们大家都会帮你。”
听到这里,沈青青才终于明白吴香客为何一口咬定她嫖。
他只是想要引出这个话头,让程玉京来问她话。问一问她到底在做什么,想什么。
若是他亲自问,沈青青是一定不会说的。
但若是程姑姑来问,沈青青从没有不回答的道理。她从小就是这样。
沈青青心中忽然一阵疼痛。
方才和程姑姑一起扫落叶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也可以像程姑姑那样,假装三月以来的事都没有发生过,她从未离开过老君观,轻轻松松地过回往常的日子。
但是她错了。
该面对的事,早晚还是要面对。
可是那些事她不能说,而且实在不知该怎样说。
“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不用你们们操心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