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刚刚睁开,就又眯成一条细线,四下睥睨。
他还是之前的那个老人吗?
如果是,现在那眼眶里射出来的炯炯有神、慑人之极的目光,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青青只敢在心里猜测,却不敢问。因为除了腐烂,她还在这老人的身上嗅出了一种气味!
——一种也许她穷尽一生,都无法比肩的高手气味!
并且这种气味,比之前她平生所见的高手都更加可怕,更加危险。
更要命的是,这个可怕、危险的高手的目光,此时正落在她的身上!
“你说要带来的人,就是她吗?”
老人的目光落在了沈青青身上。
“是的。”欢夜来答。
老人道:“这么说来,阿修罗已经被你杀了?”
“不错。”欢夜来答,面目依旧十分平静。
沈青青心中又是咯噔一声。她早料到欢夜来此行绝不简单,却没想到她竟又杀了人!
老人突然仰天长笑,笑声撼动了整个山洞,突然戛然而止,只留下山洞里悲凉的回声。
“死得好,死得好。”老人喃喃道,“只剩我一个了……只剩我一个了!”
他突然抬起头,盯着沈青青,道:“你过来,坐下!”
沈青青本想从事情里抽身,但老人的威严让她不敢违抗,只好往前象征性地挪了一步,刚要坐下,老人突然闪电般伸手扼住她脖子,强行拖至面前,厉声道:“你伤口疼得厉害,手脚无力,是吗?”
这正是刚才沈青青向欢夜来推托的话。
沈青青忍着痛,勉强挤出笑容,道:“前辈耳力惊人,神思清明,在前辈面前,晚辈当然弱得不值一提。”
那老人道:“还敢回嘴。好,好,胆大包天,目无尊长……又天生百毒不侵。换你练我的毒功,说不定成就在我之上。”
沈青青正以为自己要完蛋,突听得后面这句,心里一惊,转念又想:“不行,毒功最是麻烦,万一年纪大了摔个一跤,又没第二个沈青青敢扶,岂不糟糕。”就闭着嘴不作声。
老人突然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传你武功?”
沈青青还没开口,老人又厉声道:“你见过我虎落平阳的模样,还想活着出去吗?”
话音刚落,一股极为强劲的内力就从沈青青大椎穴冲撞进来。沈青青心中惊骇,想要用自己和风老太太过招时偷师的身法逃脱,奈何身体完全动弹不得,似生根在地上,只能任由那股内力冲撞进来。好好的气海翻腾不止,一阵像冰窟,寒意彻骨,一阵像火坑,周身起焰,几欲焦枯。动弹不得,沈青青万念俱灰,眼前一黑,心想:老毒物心胸狭窄,谁稀罕他的武功?可惜我内功不精,倘若比剑法,未必就会……
想到剑,她眼前的黑暗里闪过一缕剑光。
那是小白师父的剑。
极快,却从容。极冷,却柔和。
好像月光。像茶水的回甘。像早春寒溪底部一股细细的暖流。
好美啊。
沈青青睁开双眼,盯着老人。
老人松了手,盯着沈青青。
欢夜来的衣袖正掩着嘴。在沈青青被老人一把抓住的时候,她刚想打个哈欠。
现在刚打完。
小白师父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她的剑也不会。
那剑出现在沈青青心里。
在那把剑出现的时候,她突然惊觉到,自己翻腾的气海深处,似乎也正流淌着一股细微的暖流,不绝如线,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方向。
那股暖流她说不出名字,但是她一伸手就抓住了它。
它就是每个人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礼物”。
沈青青拿起它,像拿一把很久不用的剑。也就是那个瞬间,气海里翻腾的内力突然改变了方向,全部向这股暖流汇聚过来。
好似月光下小白师父的衣袂,随剑飞舞。
老人没有和沈青青说话。
他转向欢夜来,道:“按你说的,我把她医好了。”
“医我?”
沈青青刚想问,突然发现,自己胸前的伤口好像没那么痛了,身体好像也有了力气。
难道老人那么做,是要为她疗伤?
欢夜来笑道:“这一回真是多亏了前辈了。她伤在要害,只靠渡气疗伤,收效殊慢。侥幸遇上前辈毒功霸道,兵临城下,方能激出她一点天生元气。”
老人接着道:“兵临城下,全做了她的降将。你心里这样想的,是不是?——告诉你,这几百杂兵,才不是老夫的精锐。”
欢夜来道:“那怎敢。晚辈谢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