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说:我倒没觉得别扭,人爱好千万种,说不定这妖妇爱好比较特别呢。只是我们来了一趟,到现在连蛤蟆子人都没见到,他父亲黄一吹倒变得半人半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快被弄糊涂了。
王小牧听到大熊说“父亲”两个字,心里一怔,问道:蛤蟆子不是有个娘还在吗?怎么自来之后就没见过,连做饭都是黄一吹来做。
彼时乡村女人地位较低,家里来客,女人一般是不上桌吃饭的,客人均由男主人来陪。家中妇女一般都在厨房忙活,但端茶倒水、抹桌炒菜等招呼客人的事,均是由女主人来做,不管怎样,总是能见到女主人身影。大熊听王小牧这样一说,也愣了一下,说:对呀,黄一吹婆娘倒一直没见过!
两人互相对望了对方一眼,分别从眼中看出了对方想法,异口同声地说:人骨头!原来王小牧和大熊都想到一块去了,蛤蟆子房间里那床底下奇怪的骨头,虽然看起来破碎不堪,被分成了若干小段,但骨段仍比较大。黄一吹虽解释说这些骨头都是蛤蟆子生吃剩下的鸡骨头,现在想来,鸡骨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即使有这么大,那么大一包骨头,要有多少只鸡被生吃才能有?这样看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黄一吹试图掩盖什么秘密!
王小牧说:我们去蛤蟆子房间看看去。
大熊点了点头,说:那房间也是古怪,我也想去看一看,只是我们需带点防身的东西。说完从带来的包裹里掏出两杆黝黑的物事,丢了一杆给王小牧,然后对着他“嘿嘿”一笑。
王小牧接过来一看,原来大熊不知什么时候从山上带下来两杆黝黑的土铳。那土铳一般是猎人用来打猎之物,装上火药,对近距离猎物有较大的杀伤力。但由于火铳装的是火药,依据的是发散形的攻击原理,而且装火药比较麻烦,猎人打猎时,均是通过火药的快速发散来破坏猎物的肌肉组织,所以,对远距离猎物造成威胁有限。
王小牧问道:你哪里搞来的这东西?
大熊说:我早就搞来了,一直藏在山上。师傅从不让我用这东西,说会伤害被附体人的肉身。我倒是觉得,念劳什子咒语,麻烦的很,不如这东西简单直接。这次下山,我心里忐忑,就偷偷挖了出来带上了,回去之后你莫要多嘴!
王小牧对大熊这观点倒是赞同。降妖捉鬼,都是你死我活的勾当,道法一旦出现失误,性命难保,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肉身不肉身的问题,有了这土铳,用来防身,自然是最好不过。当下对大熊竖起大拇指,说:胖子,你脑子里也不全是粪便。
大熊丢了几匣火药给王小牧,说:少扯犊子,我们出去看看。
于是两人出得门前,攧手攧脚慢慢摸到了蛤蟆子厢房门口。这个时候,突然吹来一阵妖风,把两人吹得都打了个激灵。正在此时,周围村民家的家犬都狂吠起来,仿佛来了什么极为吓人的东西,正在疯狂地在吠叫。大熊听了,有点慌张了,紧紧捏着那把火铳,左右瞄来瞄去,口中兀自喃喃念着咒语,边念边骂道:叫个毛啊,爷爷是来捉妖的。
正在这时,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蛤蟆的厢房子门前,直直地站着一个妇女,那妇女披头散发,正在那里“嘤嘤”地哭泣,手却死死地拉着蛤蟆子厢房的门把手,仿佛害怕人闯了进去。那女子脸色惨白,眼睛瞪得跟铜锣一样大,正是刚刚王小牧和大熊想睡觉时趴在窗外看的人的样子。王小牧和大熊觉得无比惊奇,莫非这女子有什么事,故意不让两人睡觉,要引他们到这里来?
那女子周边,却是围了一圈人,那些人有两人为头的,这两个为头的身着白衣,个头矮小,脸面并无表情,手中却各拿着一盏大红灯笼,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妇女。这两人身边,却是一群穿黒衣服的人,足足有二三十个之多。这些黑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老有幼,有高兴的嘶哑咧嘴的,有眼睛哭出血来的,有沉默寡语的,总之千奇百怪,状态不一,让人觉得阴深可怖。
那女子这个时候朝那群人“普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停地把头磕在地上,边磕头边说:各位大仙,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那左边穿白衣服的说:兀那婆娘!你应该感到庆幸,我娘娘看中他的肉身,也是他前世修来的富贵,你硬是挡在这门口不放,算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说:我这肉身还算鲜活,且叫你们娘娘借去。
那右边穿白衣服的说:你也是在这里说笑,你这*哪里还有阳气在,娘娘岂会要一具尸体,你快快让开,休要多说,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
那女子咬了咬牙,说:只要我在这里,你们休想,除非有能耐把我收了去。
那左边白衣小人道:前世因缘已了,你本可以转世投胎,这样又是何苦?你快快让开,娘娘让我们今晚把这事做完,你莫要让我们为难!
那妇女却不管两个白衣小人怎么说,硬是死死地拉着那门把手,不让他们进去。这个时候,两人白衣小人烦躁起来,眼睛瞪得老大,骂道: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休要怪我不客气!然后手一招,对着后面那群黒衣人说:上去把她扯了!话刚说完,周边那些或哭或笑的怪人开始发起了怒,呲牙咧嘴朝那妇女走过去。
那妇女见了,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朝那些走过来的男女砸来砸去。那群男女见了女子的佛珠,仿佛见了一个极为凶险的物事,纷纷向后躲避。那两个白衣服的小人见了,气得暴跳如雷,喊道:胆小鬼,胆小鬼,都是胆小鬼,未开光的物事,你们怕什么?!说完同事拿起手中的灯笼,嘴巴往灯笼里吹了几口气。气刚吹完,那原本亮着的灯笼此刻却全部烧了起来,在两白衣小人手中顷刻间变成了熊熊烈火。只见那两个白衣小人手一甩,灯笼火就直接朝那妇人飞去。
那妇人却似乎抵挡不住,尽管用手中佛珠砸灭了一些火势,但那灯笼火确实太旺了,呼呼哗哗地把妇女的衣服给烧着了,整个人都被燃了起来。那妇女被烧得极为痛苦,在地上滚来滚去,口中哇哇乱叫,但人却始终没有离开蛤蟆子厢房的大门。
那两个白衣人见妇人如此顽固,也着急起来,手向空中一挥,说:快把这妇人给撕了。周边那些黑衣男女接到了指令,再也不管那妇人手中的佛珠,急急地冲向那妇人,开始扯起她来。那妇人起初抬脚踢翻了几个扑过来的男女,但奈何又要不断去扑灭白衣小人加在自己身上的灯笼火,根本来不及反抗,右手臂被活生生地扯了下来。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妇人右手臂虽被生生地扯了下来,但地上却一滴血也没流,仿佛就像撕掉了一只煮熟了的鸡腿。
眼见那妇人过不久就要被扯个粉碎,只见空中“砰”地一声枪响,两个白衣人和那群黑衣男女都怔了一怔,似乎从来没有料到此时竟然还有别人在呆在旁边,而且朝大家打了一枪。那两个白衣小人听到枪响,心里发慌了,说了句:有人,快跑,快跑!说完,撒腿就跑了起来。那群黑衣男女眼见两个白衣小人都跑了,也呜呜哇哇地跟着他们向跑去。更让人奇怪的是,那妇人听到枪响,却再也不坚守蛤蟆子那道厢房门了,捂着个残缺了了胳膊,迅速地也往旁边逃走。
原来,大熊站在一旁看得真切,见这么多奇怪的男女欺负一个妇人,心中再也忍受不住,朝着那群人猛然开了一枪。大熊以为自己这枪最起码能撂倒几个人,未想到,那火药四散而走,却一个人也没伤到,不仅那白衣人带着一群人走了,甚至连自己救下来的妇人也跑了,当下觉得无比郁闷。
这个时候,旁边几声狗吠声突然响起。大熊和王小牧仿佛从睡梦中被叫醒,猛然清醒,朝蛤蟆子的厢房门口看去,哪有什么妇人和白衣小人,跟原来的样子一摸一样。可是,大熊的火铳却是实实在在地冒着青烟,证明刚刚大熊确实是开了一枪。两人跑上前去寻找了一番,哪有什么妇人被拽下的胳膊,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找到一个类似蟑螂腿似的东西。
大熊骂道:妈拉个巴子,我明明看到一群人围着欺负一个妇人,怎么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王小牧说:我刚刚也看见了,莫非我们都出现了幻觉?
这个时候,后面却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说,两位师傅,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把我都给吵醒了。
两人回头一看,黄一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的后面。
四十二古怪婆娘
王小牧和大熊见黄一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吓了一跳。黑暗中两人看不清黄一吹到底是什么表情,却能见他肩上披了件大衣,穿着双布鞋,显然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王小牧脑瓜子一转,马上问道:黄大哥,我家老嫂子哪去了,怎么一直不见她?
黄一吹听王小牧这样一问,顿了一顿,然后干咳了两声,回答道:那婆娘这些日子被折腾的够呛,生病了,在床上躺了几天了,现在还在房间里躺着呢。
大熊一下明白了王小牧的意思,接话茬说道:那的确是我们失礼了,不知道嫂子有病,早该去看看老嫂子,正好无事,你带我们去看看。说完就推着黄一吹往里屋径直走去。
黄一吹似乎没料到大熊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要去看自己的婆娘,显得非常惊讶,然后说道:这大晚上的,用不着,用不着,二位师傅早点回去休息。
黄一吹却不知道,王小牧和大熊一直不见他婆娘出现,已经起了疑心,而且初步判定蛤蟆子房间床底下那包骨头就是他婆娘的。此刻两人正急于揭开这谜团,哪容得黄一吹推辞,两人半推半拉地硬生生夹住他往里走去。不出几步,三人已经走到了黄一吹房间门口。黄一吹转过头来,表情古怪地问道:二位师傅,你们真的要进去看吗?
到了这一步,王小牧却由不得他了,“砰砰”地敲了两下门,说:老嫂子,听说你病了,我们来看你来了。说完这话,在门口等了一下,里面却一直没有回应声。这一来,更加坚定了王小牧和大熊的判断,黄一吹果然有事在瞒着两人,此时也不再等黄一吹答应了,用力一把将那房门推了开来。
黄一吹见状,无奈地说:那你们看吧,就在床上躺着呢,我去上个茅房。然后抖了抖肩上披着的衣服,一个转身离开了。
王小牧和大熊也不管他,两人进得房间,迎面却扑来一股浓浓的恶臭味,仿佛是夏天放置久了的禽肉发出的*味道。两人被熏得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心中叹道:这黄一吹如果是人,住在这里能够习惯,那真的是强大忍耐力。由于屋里没有点灯,正好王小牧和大熊手里此时又没有照明工具,只得就着丝丝的月光往里看去。
黄一吹的房间陈设较为简单,房门右手边是一个杉树打的衣柜,衣柜边上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盏煤油灯、一个铜镜、一具梳妆盒,让人颇为惊讶的是,上面还放了一本薄薄的线装书。在那个战乱四起的年代,人人都为生计奔波忙碌,乡村百姓也是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哪里还会有心思去看书?这黄一吹还真是处处让人觉得莫名万分。再往里看去,只见房间角落里放了一张床,床边还有一个矮矮的踢踏脚长凳。床上被子隆起,仿佛还真的有个人睡在那里。
大熊捂着鼻子,瓮着声音问道:老嫂子,你感到好些了吗?但被子里的人却没有回应。等了一会儿,王小牧也问道:我们来看看你,你能起下身吗?被子里的人却仍然没有动静。
王小牧和大熊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床上肯定有古怪,黄一吹婆娘如果真在里面,病得再重,只要没死,见到有人进来,也会“哼唧”两声,但两人自进屋子里来,除了被子有点隆起外,完全觉察不出这里面有人,甚至,整个房间都不像是能供活人住的。也许,黄一吹将被子故意隆起来,自己借故上茅房,以为王小牧和大熊见自己不在,会不好意思去掀被子,欲图如此蒙混过去。想到此,两人已经打定主意,今晚不揭开这个谜怕是睡不着了,也管不了黄一吹回来后到底会不会责怪,手中已经捏好了黄符,悄悄地往床前走去。
大熊性子鲁莽,那等得了这许多时间,挥了挥手,叫王小牧用火铳对着被子,以防万一,自己则一手拿着黄符,一手猛然把被头给掀了开来。
这一下,两人都傻了眼。被头被大熊掀开一角后,里面果然露出了个女人的头部,那女人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眼睛耷拉,双唇乌黑,脖子和额头处还有几处溃烂,都能看到里面流出来的脓。而且,这女人脸部的皮肤还在上下不停的蠕动,仿佛皮肤底下有一只虫子在不停地爬。那股蠕动的小东西在妇人的整个脸部底下游了一圈,爬到右眼角处,却突然不见了,似乎直接钻进了妇人的脑壳里面,但没过一会儿,那妇人的右眼却突然暴凸,随即,慢慢钻出来一只小虫子,那小虫子一出来,似乎觉得不大适应外面的环境,还昂起头望了望大熊,随后又转头从右眼角钻了进去。就在这个时候,那妇人的整个脸部都开始扭曲起来,里面的虫子越来越多,越钻越激烈,好似马上要将妇人整个脸给撑破。
这还不是最要命,关键在于,虽然大熊只掀了被子的一角,无法看到妇人身体其他部分,但这个妇人的样子,除了眼睛耷拉、双目无神外,与原来趴在王小牧和大熊窗外的脸一摸一样,也就是说,这妇人正是阻挡白衣小人和那群男女进入蛤蟆子厢房的妇人!饶是大熊胆大,见了这古怪的一幕,也被吓了一跳,慌忙地后退了两步。王小牧以为大熊遇到了什么危险,连忙就要用土铳朝被子击发。未想到,被子里的妇人却说话了,说是说话,倒不如说是从喉咙里干嚎,而且声音极度沙哑,沙哑到甚至无法辨认男女声,那妇人说道:二位师傅,我身体不适,你们请回吧。
王小牧此时也走近前来一看,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两人站在那里,到底是留是走,脑子乱得一团糟。此时,妇人又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二位师傅,我身体不适,你们请回吧。说完,那原本耷拉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死死地瞪着两人,仿佛两人要不走就要爬起来把他们给吃了似地,加上那虫子钻来钻去导致整张扭曲的脸,显得极为恐怖妖异。王小牧赶忙说:打扰嫂子了,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拉起在一旁发愣的大熊,快速地往门外走去。到了那张桌子面前,王小牧顺手把上面那本薄薄的书给拿了,在拿的时候,出于人的惯性,回头望了一眼那张床。却发现那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躺在床上变成了现在裹着被子坐在了床上,那张扭曲的脸对着两人的背影,嘴角还发出了一丝微笑。
王小牧见了,头皮发麻,脚不停留地跟大熊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