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脑内疱症状病毒诱发的病例极其罕见,全美国一年也不过2000例,70%的病人难逃死亡之虞,幸存下来的多半是神经病患者,大部份病例比克莱夫轻得多。
克莱夫每次意识清醒时,似乎都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德博拉解释,“测试显示,我丈夫的记忆仅能停留7秒钟,任何给他的新信息就像落在皮肤上的雪花很快融化得无影无踪。”
博德拉想起丈夫第一次发病,那是1985年平常的一天:“一天晚上他回家后抱怨头疼。”第二天星期一,他的牙齿在打战,头疼得无以复加,称“仿佛有人用锤子在痛击他。”
“亲受的,回到床上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德博拉要上班去了。
“我记不起你的电话号码,”克莱夫答,虽然之前他天天打电话到她的办公室。德博拉将电话号码告诉克莱夫,他挨个记下了德博拉?韦尔立的名字,仿佛他并不认识她。
德博拉为他找来医生。医生认为是流感,开了些止痛药。
二天后,克莱夫对德博拉说:“请将你的名字告诉我”。她又一次联系医生,得到的回答是当地爆发流感,引起脑膜炎致克莱夫意识错乱。那天下午,德博拉回到家中,发现老公不在床上呆着,屋内也没有克莱夫逗留过的痕迹。德博拉向周围邻居打听丈夫去向,电话联系医生,还向警方报案。
几小时后,家中电话铃响了,位于车站附近的警察说,克莱夫与他们在一起。但警察感到纳闷,克莱夫说不出自已的地址。当德博拉将克莱夫领回家时,他却正确地走进公寓的入口处,来到自已的宅门。
克莱夫体温上升到104f,德博拉赶紧叫救护车将他送进医院。在医院里,他开始意识错乱和行为失控。
“亲爱的,与我呆在一起吧!与我呆在一起,我爱你。”克莱夫像念咒似的反复。
德博拉按医生吩咐给克莱夫做cat扫描和脊椎抽液。11个小时后,内科主治医生称她的丈夫患了脑炎——大脑的炎症,系由唇疱症病毒引起。“他有80%死亡的机率。”医生说。
“但他从没有得过唇疱症呀!”受到打击不知所措的德博拉说。“这种病毒潜伏在大部分人群中,没有一点征候,”医生解释道,“鲜有机会进入大脑。”可是却歪打正着,瞎猫抓到死老鼠。
(三)
几天前,他俩刚讨论生儿育女的大事。克莱夫从先前的婚姻承继了三个孩子,但他和德博拉要有自已的爱情结晶,“所以我希望很快能怀孕,因为克莱夫年龄越来越大了,”她说,“现在我的丈夫虽生犹死。”
第三天,克莱夫病情发作,医生说克莱夫停止进食了。
克莱夫被病毒侵蚀的脑组织肿胀,压迫脑壳中的骨质,治疗中不时使用刚上市的抗毒药。接着几个星期,病情稳定了,头疼症状减缓,体温回到正常状态;但脑部扫描显示,他的脑子全被盖住了。理论上,“意识的长城”已遭破坏。
国际著名哲学博士、英国牛津大学主攻记忆与认知科学的专家巴布拉?威尔逊说:“病毒瓦解克莱夫的才华,使他几近白痴。”他还说,“他不仅失去过去的记忆,也不能存储任何新记忆。”克莱夫犯病后讲的话就是胡言乱语,他习惯用“鸡肉”这个词来描绘一切事情。当一名医生问克莱夫领带是什么,钢笔是什么,他会用权威似的声音回答:“鸡肉”。然后,他又开始迟疑不决的解释。突然,他又想起德博拉的名字,但是他发出来的声音恰是颠倒了名字的次序,成了“哈罗博”。
由于克莱夫正面脑叶受到损伤,而脑叶控制着人的行为和性格,引发许多其它特别的征候。当他使用电动剃刀时,他着魔似地长时间正面“修理”他的脸庞,甚至剃去眉毛也在所不惜。医生说克莱夫受制于一种专至于某事的病态,引导他无休止重复单一动作。他再现了孩提时代的狂躁: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以引起别人的注意;有时他知道自已离开医院行将回家时,在行进的汽车里跳下来。
(四)
在医院呆了三个月后,克莱夫开始显示出他狂暴的症状:他把护士的头往墙上摁,扔椅子,甚至将德博拉撞倒在地。克莱夫的家族成员和朋友们唯恐避之不及。每到夜晚,德博拉一人孤零零呆在床上。她很气愤,也很害怕,心里默默地想着与她结婚时的那个男人。
医生说情感记忆有很强的“抗入侵”,鲜受病毒的影响。“即使他现在病成这样,他仍然注视着我的眼睛,仿佛在告诉我,他爱我。”德博拉说,情感的冲击力甚至冲破生物学意义的控制范畴,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呵!
德博拉去医院看克莱夫,克莱夫只是抽噎着。此时的德博拉欲哭无泪,她说,“拚命想抓住你,得到的却不是真正的你。”
一天,德博拉将克莱夫领到医院教堂的一架风琴边,让他在琴凳上坐下,并在他面前摆了一张乐谱,“这就像有人给了他一份礼物,”德博拉说,虽然他犯病后不再读报和看书,但他仍能读乐谱和演奏。
“音乐是克莱夫记忆程序中的一个元素,”纽约神经病学者奥利弗?萨克,畅销书《苏醒》的作者说。“当他在演奏音乐时,他看似一个正常人,”德博拉说,“一旦演奏停下来,他又一次失落自已。”
(五)
一天,心力交瘁,回天乏力的德博拉刚走出家门,就像石头一样倒在地上。苏醒后,她纹丝不动,欲哭无泪。
回到家中,她用拳头捣着墙壁,发泄心中的狂怒:“我接受不能为克莱夫生儿育女的现实,但我不想与别的什么人再谈爱情。啊,世界是何等空虚!”
德博拉幻想带着克莱夫到海边,与他一起走进大海,直到被大海波涛吞没。她打电话到问自杀热线:“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我想死,我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德博拉无论心力和体能都极度困顿,她感到无法突出重围,生活对她已失取引力。这时她的朋友们和医生发出警告:时年36岁的她要开始新的生活。
这样的苦日子熬了8年,终于走到尽头。1993年春季的一天,德博拉似梦初醒,她明白再也不能这样耗下去了。
“我想离开英国后我能把所有的悲痛留在身后。”1994年,德博拉移居到纽约曼哈顿,她有两个亲戚在那里,但没有联系。她靠自已的积蓄,参加课程和写诗度日,但是她说,“我在那里并不合适,因为我的心属于克莱夫。”
几周后她打电话给在英国的丈夫,告知关于她在纽约的情况,克莱夫此时已转到一个专治脑损伤的医院,他在那儿的情况不错,没有狂躁症状了。医生告诉德博拉,她丈夫还不知道她已离他而去。
(六)
在他们越洋通话时,奇迹发生了,克莱夫听出妻子的声音,立马告诉她:“我爱你”。德博拉享受梦寐以求爱的意境,克莱夫给博德拉一个更大的惊喜,他为妻子“煲”一个更长的“电话粥”。从神经病学角度看,这是一种用幻想代替现实的闲聊。
在美国呆了3年,德博拉发现并没有真正把那个男人放下,决定回到丈夫身边。她说,“有些事情其实并不取决于你的想法,或你的能力,而是取决于你的认同,那是植根于很深层次的东西。”
克莱夫与她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他生命中的阳光时段,“他想你对他是重要的,因为你是在他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人,”德博拉解释说。
2002年复活节,这一对“意识恋人”在当地教堂重结连理。“我虽然不能与他有身体上的联系,但我们相互对爱承诺,我仍然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德博拉说,“克莱夫将生命托付给我,这是爱的最高境界。当我们在一起时,他的每一个想法都与我有关,有多少女人拥有如此享受?”
德博拉偎依坐在钢琴凳上的克莱夫,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她挑了一些乐谱放在他面前,当克莱夫的手指涟漪似地在琴键上滑动时,她一往情深地看着他,房间里也响起了她夜莺似的歌声。</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