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菜刀很难看,而且也不算顺手,但也只能将就了。
动火之前稍有些犹豫,不过看竹林里还弥漫着雾气,便放下心来。
这里虽是山里,他的屋里倒也有些葱,蒜,椒(hua椒),一个竹筒罐里还有不少粗盐,还有些粗陋的陶盆瓦罐,用这些调料和器物,虽然有些呛,我还是窝在了他的棚屋内关着门,避免放出太多烟气。我用嫩笋炖了鹿rou,还炙烤了兔rou,就着那些薯蓣,与诸人一起用了午饭。而她似乎和公主有说不完的话。还好,我从小就不是个富家子弟,虽然有两个家人看顾我们,但是银铃和我也经常做家事,当然银铃做得多得多,我做不好,但是至少会,尤其是银铃病了后,我会拿把蒲扇在灶台那里很卖力的扇药罐。
小个子代表其他三个人发了言,表示我的厨艺不错,当然原材料好是主要原因。
公主说,这是她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我相信我的技艺远不如宫内的庖厨,她如此夸我的菜,只能是她太饿了。我惊讶的是公主的坦然,她应该知道我们的处境,但却丝毫不紧张,还能如此说话,真令人惊奇和佩服。我完全是这种情况碰多了,甚至黄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没少遇见过这种危机时刻。
更惊奇于她居然一点没有责怪小个子刚才在竹林中的不尊行为的意思,反倒像个好朋友一般继续说话。
小个子似乎看出我所想,打断我的发呆,凑近小声解释说我的小妹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安全,这是一种信任。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笑容才没那么欠揍。
我终于开始问他姓名表字种种。他说他姓葛,叫葛凉,无字。他没让我自己介绍自己,表示他都知道,从那两个女子那里。我表示他和我家里一个小成员名字很像,他听我说了小孔明的名字后,还说,他们是本家。我奇道葛和诸葛如何是本家,他毫无顾忌地嘲笑我见识浅薄,还说诸葛就是诸城之葛姓,迁居他地后改的诸葛。
他说他自小生于山中,在南边很远的山谷里,当年党锢时父母和一群被诬为党人的一起躲进来的,在此处往南几十里外的山谷里,他们自己建了个小山村,倒也能过活。只是母亲生产他而死,父亲在他十几岁也去了。
我问他如何有一手好剑法,他说同村一个以前是武将的叔叔教的。不过他说他对药材的认识却是一个云游的大夫教的。他是从南边荆州翻山越岭过来的,说从北面进山总被官兵堵住路口。他hua了半年转了回来,又hua了一个月才到了凉的村子。
这个大夫自称华佗,还帮村里很多人治好了多年沉疴,却没索取任何东西,只是打听一些事情,他来这里就为寻一种传说中的草药。
恩公说要配一方药剂,能让患者不觉疼痛,这样,他为病者切去病患之处就方便了很多。
恩公还说他已经在南方种了从身毒引种的曼陀罗hua,那hua只能生于温暖向阳之地,遇苦寒即死,有宁神麻醉,不觉疼痛之效。但此hua有热毒,能令人失魂落魄,甚至不治而亡。他又听说了还有一种从西域山中引种的话,也有此效,便想将两种药hun合,或许yin阳调和,便能克制曼陀罗的毒性。
&nb夏都有大水,他得防着来年开chun可能出现的大疫,必须提前回去准备。失去双亲的凉决定帮华佗,但他知道的只有华佗临走前说的关于此hua的琐碎信息——甚至这些都是华恩公从另外的人口中听说的。
凉便到处寻找,直到有一天,他在月se中看到了这里的hua夜里开放,闻着香气,然后竟然在旁边的石头上昏睡到第二日日斜。
于是他就住在了这片hua的左近,他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住在这里完全没有任何困难。他拿我开玩笑说:如果他从小也能吃那么多rou,他应该会比我长得高。
他忽然叹了口气,很正经。和子yu那种莫名其妙的叹息不同,他确实是很正经地叹了口气,当然他已经说了半天很正经的话语。鉴于此,我都没有cha一句话,只是静静听着。
“所以我在遇到黄小姐前,就听说过你。”看来华先生还提过我,“他当时还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你能管上林苑就好了。你一定会帮他去找的。还说,如果你有机会来此,一定找到你,让你帮个忙,他说你是个可托之人。”
我点头表示,那确实义不容辞。不过我表示我可以帮他带出去,因为华先生的儿子在我的封国里做事,这种事情要方便很多。
斯人立刻很是庄重,和前面的样子又来了个完全的转变。从屋内拿出很多竹筒,然后和我一个个讲道,这个是籽,那个是hua,这个是根,那一桶是整株之类,还用剑在上面画上不同的标记。还说此药一般就是此时节开hua,天稍热一些,hua就谢了,但是如果四月之前天气骤冷,再暖起来,还能再开一次。今年此hua就开了两次。他怕疗效有别,今早便是收第二次。当然,小黑小朋友要被严厉地批评一下,不过,我也难辞其咎。
上巳节的下午,太阳仍在云中不知所踪,山里依然萦绕着薄雾,不过不妨碍两个女孩子在屋内,我和凉在屋外,聊得不亦乐乎。仿佛根本没出贼患一般,我是觉得绝大部分贼人可能都是聋哑人,我们即便大声欢歌都无事,那两个女子显然是以前不知在何处见过,聊得正开心,隐约听到公主提及离苑中种种,这小公主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提起那些事情都没有后怕,其实即便现在我都还有些心中惙惙。<时节,山里却是仲chun才至之貌。竹林中弥漫着慢慢飘dang的雾气,黄se的枯叶印染了这低垂的浮云却也透出青se的竹节ting立。稍远处的竹林便在此中影影绰绰,幻化成千军万马,旌旗招展。最妙的便是其间点缀的小hua,仿佛一个个仙子,忽然在这里展出一方红se罗裙,又在那处挥起紫se的长袖。
我问葛凉可否愿意随我下山,他问下山干什么?他说他这一辈子都在山上,没见过山下是怎样的模样,只听大人们提过,不过大多不是什么好的描述。我表示你这一辈子还真短。
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下山后能干什么。但是我不想失去一个能谈得上话的朋友。我的至近好友,大多与我天各一方;知己亲朋,大多与我相隔千里。我说我只知道,你能有所为。
他说他要想想。
其实我有点担心,我觉得他的心里真的很干净,很像我所希望的理想中的我自己。
可我不是。
他到了我们的那个世界,会怎样?
被迫在众人面前,对我行大礼,叫我主公?
被迫在激an佞之前佯作亲善,把酒言欢。
我不自觉一头汗水,我竟脱口道说你还是别出来了,外面的天下有太多太多你可能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说,那你不如来山里,往南住他们的村子,那里人多。
我说我得出去,为了这个天下的百姓,我必须出去,肩负着很大的责任,我不能撂挑子。
他又想了一会儿,说道他父母都没了,自己一个人,便陪我出去也好。
我并没因为他愿意跟随我而太高兴,他也没为即将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山中而太难受。
还是有些担心,随口问他会不会读写,他很是不屑地鄙视了我,说自然会。
我更加担心了。
忽然听得狗叫声远远传来,而且还不止一只。心中大惊,没想到此等贼竟用猎犬找来,虽然这前面绵延无边的竹林可以阻碍贼人进来,但也阻挡不了太久。
赶紧呼喊屋内两女,随我等速离。赶紧背上那一干华恩公所需药材,便要离去。
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相对于普通长笛,这杆笛子的声音可称奇特。
我笑了。
“小个子,带路出去。自己人来了。”
转身笑道:“小妹,你姐夫带人来了。”
这回这个小个子算有些良心,将竹筒主动接过,还提醒出去的时候小心头,小心胳膊之类。不过还是问我如何知道外面是自己人。
我解释说那是我的笛子,我的笛子不仅是乐器,中间还出些声响来,接着一路上就得解释莲hua血滴刺和外面那杆长竹笛的故事了。故事不长,足够在出去之前讲完,三人皆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