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和鄂焕送走苏梅等人,便立刻跟着向导赶往西边。那里的营寨还在她们遇见我的山道之几百尺之上,拐过一个弯,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悬崖,在略宽阔处拉开一段两丈高的石头堆砌的城墙,上面高竖颇多藤牌。这里并不完全都是女兵,也夹杂男兵,黄姑娘是这里女兵的头,男兵有一个被唤作老王的统领,是个一辈子在军营里的老兵头,通常都是老王来布置安排哨位,黄小妹指挥女兵做一些辅助工作。那边驻守的士兵说,董贼士兵箭术精湛,需得小心。
鄂焕四下摸清了道路工事便在那里不解。他觉得应该就在拐弯处建城墙。而不是只设一个哨位,这样能更好的杀敌人,而且也不用堆这么长的城墙。
我告诉他,如果在拐弯处建城墙,那么能驻守攻击敌人的只三四个人而已。而人家箭射程之内却能有几十,上百人,肯定会把我们压得抬不起头来,岂不危险。而这刚拐过来,尚且狭窄,距离也在弓箭射程之内。旁边便是悬崖,敌人不能快速展开大队猛冲,攻城器械也运不上来,我们这么长的城墙上,却能几十上百个人同时对那里狭窄处射箭。岂不更好。
鄂焕若有所思的点头,一脸不知悔改的穷凶极恶之像。
不过我却觉得这里也有些漏洞,须得再考虑周全。
黄姑娘比我们更晚赶到,她对我的到来有些吃惊。我已经思索妥当,明言这次此处很可能是对方的主攻阵地,虽然这里比较险峻,但那个叛徒应该知道这里多是女人把守,而匆忙之间。子远不会冒险让大家贸然交换防区,到相对不熟悉的地方防守。所以,对方主攻这里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旁边有一个女小校插嘴说是可能的。那叛贼经常来这里逡巡。
我说也不好说,因为子远与我说过,那叛贼去过所有路口,以寻访故友之名行查看之事,只是这次让他跑了着实不该。
我私下问了一下黄姑娘,当着子远不好追问。那次吴将军兵败回山。董贼攻山的时候主要是从哪里攻。她说是北面,就在这里往后沿山路逢路向左便是。那里有一道稍宽些的山口,贼兵方便展开。那次吴将军在关口坚持了三天,董贼才退。那次之后,山上兵力就严重不足了,只能训练女兵了,因为这里相对地形较好,大部队根本展不开,上次只几十个人便打退了贼兵上百个的佯攻骚扰。
我更加确信,这次北面很可能会有佯攻,这里才是主攻方向。虽然这里很不适合,但是从这里攻很符合我的胃口。
我在那个拐角处左看右看,看了看这边的绝壁,那边的悬崖。心中已想着自己若要攻会如何如何。
越想越觉得这里虽然险要,还是有颇多危险的,赶紧吩咐做了更多准备。就是若贼兵如何如何,则我等如何如何。本来此处有拐角处一个明哨,和林中数个暗哨,我又建议添加了巡哨,并安排了值哨换班的方法。不过这帮小子们觉得太繁琐,不以为意,幸得黄姑娘喝完后,他们还算老实照做了。
我觉得黄姑娘还是软弱了些,这些孩子还是新兵虽然尊重她却对军令不以为意。也不知道以前怎么守下来的。我问了问老王,说前几次都没多少人过来,而且都是白天,早早就被哨位看到了,倚险而守,没啥危险。
我确实感觉这里更危险了。
天慢慢黑了下来,除开晚饭时间,我一直踯躅徘徊在这个拐角,往上看,往下看。越看越觉得这里问题很大。这里哨位是一个半人高的石垒,有一个箭孔,哨兵就在石垒后看着山下,累了就坐下从箭孔往下看,能感觉得出来他颇有些无聊。
我做了个决定。找了十几个壮汉,和他们一起,在这个拐角后挖一条车轮宽的横沟,挖出来的砂石在前面堆出一条横垄来。
她好奇心起来问我,为何如此。
我说,他们吃过亏,肯定会带一些东西来的,至少得给他们点惊喜。
她笑了,火光映照着,真美。
那夜老王再检查了一遍哨位,还特意给我寻了个铁盔带来。我将双铁棍在身后排好,铁胄放于身侧,就在城墙上倚着歇息。老王年岁大了,说他先去歇一阵,早点起来换我们。
那夜天色暗淡,云雾浓重,城头灯火只能把山崖拐角照出一个轮廓,风声凄厉,若母兽丧子之悲鸣。
感觉到有人在旁看着自己,睁眼转脸,不出意外又是她。
她很好奇。
我不想多生波折,转过头来继续闭眼小憩:“何事要问?”
“你既是诸侯,拥千里之享,何必来此处犯险?”
“自我入仕,一直如此。因我而死的人可以堆满山谷。我自己杀的人都可以堆成小山,自己流的血可以灌满马料槽。我习惯这种生活了。”我想把自己说的可怖一些,可厌一些。
“若把董贼消灭了。越候又会干什么呢?”
“回家。”
“家里有什么人么?”
“两位夫人,几个孩子。”
她喟叹了一声。
“你喜欢吴将军吧。”我决定主动出击,结束被动的话题。
“越侯……如何知晓?”
“成亲多年。我也算过来人。”我故作老成:“他也喜欢你,若此战得胜,我尚健在,我去帮你们说去。”
“哎。”她又喟叹了一声:“他本有妻子的,董贼来了,都没了。她妹妹本也嫁人了。那人上次下山中伏,也没了。”
听过她的话,忆起早间与子远的叙谈,想着自己的经历,忽发感叹:“风过沙场冷。星落旷野寂。易明人鬼殊,难解生死意。孰忆青丝结,谁闻白发泣。可怜未亡人,寂寥复纾机。”
“这是谁的诗篇?您作的?”
“是我故往军中的一个文簿所做。”
她轻叹着:“未说战事,却道尽此间凄凉,许久未与人谈论文章诗赋,历尽种种,今日听到此篇。真是令人无尽感伤。”
你们守卫这里后,与董贼可有交锋?
摸上来过几次,都很早就被发现就被打下去了。
你杀过人么?
用箭射到过人。不知道死没死。
就这样我们叙着很多早已知道的废话,便慢慢打发了时间。
忽然有人起身在寨内疾走,被寨内哨岗喝住,问了口令。他说今日调了换班的时辰,结果睡过了,看着更漏早过了时辰。那边老刘必骂死我了。
那边哨岗还奇怪。说今日你等斥候巡哨难道不是巡完便归,后一人在此等他回来再接着出发么?
我霍然站起。转身看着拐角处似乎毫无动静,昏黄摇曳灯火中的哨位上只隐约露出一个背影。一动不动,低声对黄姑娘说道:“莫作声,唤大家起身。”进屋踢醒鄂焕,让大家赶紧起身。黄怡也知不好,赶紧让叫老王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