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聪明人,又怎么可能猜不出傅朝生没有说出来的话?如今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傅朝生忌惮,且又使他觉得自己不该去的呢?
钟兰陵……
到底是不止一个啊。
见愁握紧了手指,慢慢地闭了闭眼,好半晌才重新睁开,声音里已是浓浓的阴郁沙哑:“是魂傀吗?”
或者说……
崖山魂傀。
傅朝生无法回答。
自打知道了一点确切的消息和情况以后,他脑海中便会不断地浮现出当日鬼门关一役崖山人斩崖山魂的一幕,而他的故友却在那一刻逆着人潮而去。
下意识地,他并不想让见愁知道。
所以连着几日来,他都没有主动去找见愁,只想着除非见愁来找他问,否则想好了再说。
一拖,就拖到了今日。
而敏锐如见愁,其实根本不需他再说什么,只从这只言片语和蛛丝马迹里,就能推知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什么了。
他顶着的那一张脸,悄然无声地化回了原本的模样。微有苍白的面容上,一双幽深的眸底泛着一点见愁熟悉的、陈旧暗冷似青苔的颜色,把浩荡流淌的时光都锁进了里面。
虽有妖邪气,却只淡淡。
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自十一甲子前那一场阴阳界战以来,受八方阎殿之命,鬼王族一直在研究魂傀之术,利用极域可操纵轮回,强行将六百余年前殒身的十九洲修士散碎魂魄聚集起来,拼接修补,重融为魂,乃谓之‘魂中傀,鬼中鬼’,欲要以此来对付你们。此次征召,便是要赶赴黄泉,唤醒最后一批魂傀。”
最后一批。
也就是说,前面的都已经完成了。
见愁突然就觉出了一种压抑的难受,喘不过气来,只一转瞬,便想到了十九洲正面前线那头:“卯城那边怎么样了?”
“已攻下来大半,十拿九稳了。”
见愁在彀中楼中,所能获知消息的渠道有限,傅朝生在外面,却是一清二楚的。
卯城这一场,是实打实的硬仗。
双方在这极域的第二重防线上压了极多的兵力,不管是十九洲还是极域,都是拼尽了全力地打。
只是他们又如何算得过谢不臣?
阵法有一座,就被破去一座;计谋有一重,就被解开一重。诸般阴谋阳谋,竟无一种能奏效,不管是进是退,是攻是守,全在十九洲一方算计之中。
极域一方又气又急,偏苦无破解之法。
十九洲一方更对这一位昆吾天骄的本事有了全新的认知,只觉他算起来实不输给当年的横虚真人,担得起“天眷道子”的名号,大局上,更有叫人胆寒的本事。
一来二去,也不知哪个好事者先传了出来,竟言他乃天降紫微之相,是谓之“紫微道子”。
紫微者,北辰也。
众星之主。
凡人世间历朝历代,多以喻帝皇,是为“帝星”。
“紫微道子……”见愁听后,慢慢地念了一声,也笑了一声,“倒也算契合了他‘人皇之道’了。”
傅朝生并不待见谢不臣。
听得见愁这话里俨然有觉得谢不臣这“紫微道子”名副其实的意思,便微微皱了眉。
所以他没接话。
见愁于是抬眸来看他,问道:“我记得,先前朝生道友误吞了半颗心?”
算不上是误吞……
傅朝生本就是妖,只要他想,不管是十九洲的修士,还是极域的魂魄,天下众生,皆能一口吞吃。
只是见愁这么问,也不算有错。
他回望她,点了点头:“是有此事。”
见愁又问:“此后可觉有何异样不妥?”
这个问题,她好像已经问过一次了。
傅朝生记得,在鬼门关一役结束后,见愁养伤从驻地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回答过一遍了。
为什么还要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