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确实已经闻到了鲜肉的腥味。这一路来,他什么都没吃进去,胃已经有点疼了。但仍旧靠在墙上,半点没动,冷笑道:“你什么意思,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深陷敌营,只不过半个晚上,他已经吃了无数的苦。陌生人释出的温柔和善意,都只会被他解读为别有所图。就算饿得眼冒金星,也不会伸手要她的一点东西。
“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是来放你走的。你不信,自己拿过去检查一下。”简禾鼓起勇气将手伸进了栅栏里,尽可能地把肉递到了他跟前:“是新鲜的,没有下毒。”
玄衣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地从黑暗中将身体挪了过来。简禾的手都举得有点酸了,殷殷地等待他把东西接过去。没想到就在这时,他忽然变了卦,猛地捏住了简禾的手腕,飞快地在她的脉上一探,触感空空如也。
与那些人不同,她的确是个半点灵力也没有的普通人。
思及此,玄衣才稍稍安心下来,正要收手。这么近的距离,简禾瞥见了他的眼珠竟蒙上了一层白翳,立即反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缩回黑暗中,脱口道:“你是不是看不见东西了?”
玄衣没回答,下巴绷紧了。
既然没有流血,那么,这十有是被仙器所灼伤的暂时失明。简禾将纸包往他手里塞去,命令道:“不许缩,拿着。你赶快吃,吃完了有力气,我带你走。”
玄衣的手僵了僵,垂首道:“你什么灵力也没有,如何放我走?”
“我是这个别庄的主人的女儿,我有这里的钥匙。先说好,虽说那些抓住你的人是我爹的门生,但冤有头债有主,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我救了你出去,你不能打我。”
玄衣低声道:“……为什么帮我?”
“就当我看你有眼缘,我喜欢你,我和你有缘分,随你怎么想。”简禾抱膝:“我今天可以进来,明天就未必了,你信我的话,就跟我来。”
事到如今,确实如简禾所言,玄衣没有选择的余地。权衡利弊,与其留在这里困到死,还不如博一线生机。
玄衣轻喘一声,缓缓道:“好。”
他仍是没有接受简禾递给他的肉,简禾也没勉强。她跳起来,将系在了铁栅栏上的明黄朱砂符撕了下来。
霎时,明亮的咒文光芒熄灭了。整片牢室陷入了一片瘆人的昏暗中,只剩一盏小烛台的余光。
玄衣将手搭到了细细的铁枝上,触手冰凉,灼热的灵力已经泻掉了。他一个使力,铁枝就咔咔地微微弯折了。
魔族人的灵力、御兽之力,都要到一定年龄以后,才会苏醒并爆发式增长。若非有仙器压制,这样的东西,根本就管不住魔族人。
简禾将牢门打开,拉住了他冰凉的手,让他把重量倚在自己肩上,道:“来,跟我走。”
魔族人的元丹,的确可以让他们的皮肉伤迅速愈合,连药都不用上。
唯独是厉害的仙器所致的伤,需要漫长的时间恢复。
穿过了长长阴森的石梯,这一大段路,几乎都是简禾用肩膀撑着他走的。些许粘腻且温热的湿气,已经从他的胸膛渗到了简禾的衣裳上。
封家敢在常有魔兽出没的西朔山下修建府邸,围墙上的禁咒是少不了的。寻常的魔兽无法穿透这道结界,会被弹出去。遑论是一个已到强弩之末、又看不见东西的魔族少年。不能逃,就只能躲了。
在七拐八绕的走廊里慢行,简禾害怕他会晕倒,故意一直和他说话:“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喂喂喂’地叫你。”
“玄衣。”玄衣耳朵微微一动,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为轻微的声音,抬手捂住了简禾的嘴巴,将她迅速而无声地拖到了树后的阴影中。
简禾一动不敢动,微微地转过眼珠,果然看见了两名封家巡逻的门生在不远处走过。若是刚才没刹住,就会被他们看见了。
魔族人的听觉可真可怕,一个瞎子的反应,居然也比她更敏锐。
这个位置太窄了,两个门生越走越近,简禾被捂得要呼吸不过来了,手心沁满了汗水,不由自主地就往玄衣的身上挤去。玄衣从未和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姑娘靠那么近过,虽然此刻无心风月,但也很不习惯。较劲时,不知是谁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了清脆的“喀拉”一声。
简禾一悚,条件反射抬手捏住了玄衣的鼻子。
玄衣:“……”
二人较劲地互相捂住对方的唇鼻,大气都不敢出。
远处的两名门生脚步一停,一个道:“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一个侧耳听了一会儿,道:“风声,别疑神疑鬼的。”
等两人走远了,劫后余生的二人才松了口气。受过这次教训,简禾更加警惕了,一路避着人,在天光未明前,终于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让他坐在了椅子上。
锁上了门,简禾精疲力竭,坐在了地毯上。
玄衣摸索着桌子,怀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的房间。”简禾叉着腰,在他面前站定:“我是想放你走,可你现在走得了吗?他们如果这么眼馋你的元丹,天亮前一定会再去巡逻。你能跑多远?你能藏多久?要是我早上刚放了你走,中午你就被抓到了,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玄衣眉头一皱,脸上就传来了一阵凉意。有人在用柔软的布巾替他擦去额上的血污。
“别乱动,要是不把血擦干净,我是不会让你躺到我床上的。”简禾拉住了他的手,又疑道:“你们平时是怎么疗伤的?需要什么药物吗?”
“不必,休息就可以了。”
将血衣都处理过后,简禾从衣柜里翻出了两件最为宽大的衣裳扔给了他。到了这个地步了,玄衣没有再推拒她给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那纸包里的肉,就被简禾催促去休息了:“你赶快躺一下。”
直到现在,玄衣仍不相信世上有人会冒险瞒着同姓的家里人,保护一个陌生的魔族人。更何况他现在又看不见东西,自然没法放下戒心在她面前休息。
简禾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托腮道:“你害怕我会通风报信吗?”
玄衣蓦地睁眼。
简禾抽了本书,蹬掉了鞋子,也往床上爬,玄衣警觉道:“你干什么?”
床很宽大,简禾靠墙盘腿坐,和玄衣尚有一段距离。她翻开书:“我坐在床里面看书,只要下床你就会发现了,这样的话,你可以安心睡了。啊!要听我念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