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绍听得眼睛一亮,眸中闪着惊喜,墨玉般的黑朣里华光熠熠,扯住素颜的手就往脸上贴,脸颊摩挲着她的手心,粗短的胡茬刺得素颜手心痒痒的,“娘子,你……你是全心接受了我吗?你不嫌弃我了吗?”
素颜的心都被他弄得痒痒的,心里又软又酸,桀骜不驯,痞赖放荡只是他的外表,他遮掩内心孤独和伤痛的壳甲,其实,内里则有颗个脆弱而又卑微的心,虽然,她现在还不肯定,但也能猜出来一些,他的生身父母并不认他,在侯府里,又身份尴尬,自小就姥姥不亲,父母不爱,不上不下,明明身份尊贵无比,却被打落凡尘,而要时时防备别人的陷害暗杀……她很庆幸,他并没有被权势和不平等曲扭人格,他仍保持了一颗纯洁的本心,他的个性原是何等的尊贵骄傲,不然,也不会故意用自毁名声的方式来对待他的父母了,但是,他却肯对自己坦露内心的怯愵和无助,她又怎么舍得嫌弃他呢?
“傻相公,你不怕我这个醋坛子管你管得太紧了吗?”素颜调皮地捏着他的鼻间嗔道。
“娘子,你肯吃我的醋,我心里就好像喝下了十罐蜜糖,甜滋滋的,我就怕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嘛,我……我是用了特别的法子才娶到的你……那时候,你原本是喜欢那个……那个人的,我以为,你会像司徒一样讨厌我,看不起我……”叶成绍小声嘟嚷着,星眸微垂,不敢与素颜对视,长长的眼睫像两个小扇子一样轻颤,不时的,又悄悄抬起,偷瞄素颜的眼神,又怕她发现,神情就像个做了错事想解释,又怕大人不相信的孩子。
这家伙,终于肯承认自己在这桩婚事上耍了手段了?明明就是只狡猾的狐狸嘛,偏生在自己面前还这样一副不通世事的大男孩儿模样,分明就应该很生气,要打他一顿才对,却偏气不起来,心里还酸酸的,只想要安抚他才好。
“傻子!一同去用饭。”除了骂他傻子外,素颜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牵了他的手,就往屋外走,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和怜惜。
叶成绍笑得傻呼呼的,正好紫睛自外头进来,便看到大少奶奶牵着爷的手,爷笑得就像被大元宝砸中了脑袋,喜晕呼了的样子,那笑容好生刺眼,她眼一凝,嘟了嘴也不行礼,直直地就往后堂而去。
今天也不是紫睛当值,又说身子不好,原是在屋里歇着的,这会子进来,可能找紫绸有事。素颜没怎么在意,仍跟牵了叶成绍往外走。
刚走到院外头,就碰到二夫人正带了文静往前院去,二夫人远远的就看到素颜与叶成绍手牵着手,眼眸一沉,脸上就带了丝怒气,语气不阴不阳的:
“知道你们小两口恩爱着呢,可也别在大太阳底下晒啊,可怜司徒姨娘病体缠绵,看都没人去看一眼,这护国侯夫人若是知道,指不定得多伤心哦。”
素颜听和心一沉,如今管闲事的还真多呢,二房吃大房的,用大房的,连侄子屋里的事也想干涉吗?又不是自己正经婆婆,二夫人凭什么如此多话?
正要开口,就听叶成绍怪腔怪调地说道:“二婶啊,前儿侄儿送了一瓶药给何姨娘,也不知道她身体好些个了没有,哎呀,真可怜,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被罚跪一天一夜,风寒入骨,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转呢。”
何姨娘是二老爷的妾室,也为二老爷生了个儿子,前几天不知何故,二夫人将何姨娘打了一顿,还罚她跪在屋檐底下跪了一天一夜,人都晕过去了,还是叶成绍可怜堂弟,在宫里找了些药来才救醒的,二老爷正为此大发脾气呢,二夫人听了这话脸一白,冲口就要骂,身边的文静将她一扯,对素颜道:
“大嫂,一起去用饭,今天可是做了宫宝鸡丁,是我特意点的呢,那厨子可是在宫里大膳房里才学的新法子做的,肯定好吃。”
素颜听了也笑道:“哦,二妹妹既是喜欢,以后便多做几次吃了就是,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这点吃食,还能不满足妹妹么?”
文静听得眉花眼笑,脸上难得带了她这年纪该有一天真烂漫来,二夫人见素颜并不计较她刚才的话,还跟文静有说有笑,目光闪一闪后,便也没再说什么了,几人一起到了上屋。
素颜仍是先去请侯夫人,走进里屋,见侯夫人头上包着一条帕子,眉头皱得老高,眼敛下都泛出了一圈黑底子,看着很是憔悴,便上前轻声唤道:“母亲,您身子可好些了,要不是上桌用饭?”
侯夫人微睁了眼,目光有些迷茫,定睛一看是素颜,嘴角微扯了扯道:“你扶我起来,总一个人呆在屋里,吃饭也没劲,总吃不下呢,不若跟你人在一起吃,热闹些,也能吃得多点。”
素颜不过是按着规矩来请她罢了,原以为她又会推辞,没想到却是应了,真要上桌吃,便道:“嗯,母亲说得多,饭要人多吃着才香呢。”说着,就上前去扶侯夫人,一旁的晚荣见了也忙上前来帮忙。
侯夫人虚弱地起身,身子摇摇欲坠的,素颜忙扶紧她,她便趁机将大半个身子倚靠在素颜身上,好在素颜个子比她要高一点,还算承受得住。
穿了鞋,下了床,侯夫人歪在素颜身上往外走,突然一个趔趄,身子向后和倒,脚退后一步,后跟便用力踩在素颜的左腿背后,还死劲蹂了一下,素颜没想到她会如此,脚上传来一阵剧痛,差一点一掌将侯夫人推了出去,晚荣忙将侯夫人扶正,侯夫人似是根本不知道踩到素颜的脚了,仍是踩着不肯动,只是微喘了气道:“这心慌气短的,好生郁堵,一会子得多喝些补汤才好,素颜啊,今儿可炖了参汤?”
素颜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偏生侯夫人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发作不得,心中好生愤怒,一大早儿侯夫人和刘姨娘对骂时,可是威风八面,中气十足得很,几个时辰不到,便一付就要落气了的样子,分明就是故意整治自己……
她心中火气好大,也不急着推开侯夫人,手腕一动,大声痛呼道:“娘,我的脚,好痛。”身子往下一蹲,似要去摸自己的脚,右手很随意地在侯夫人腰间一拂,侯夫人顿时身子一僵,腰间突然像被插了一根钢针一样刺痛无比,她大叫一声,松开了素颜的脚。
晚荣一时吓到了,怎么一会子两个主子都在喊痛啊,忙先扶好侯夫人,一旁的青竹也发现了不对劲,看素颜正蹲下摸着自己的左脚,毫不犹豫的将侯夫人一掌推开,两手一抄,便将素颜抱起,这时,外头二夫人三夫人,还有几个小姐听见动静,都走了过来,就见侯夫人扶着腰在哼哼,而大少奶奶的丫头正将大少奶奶左脚上的鞋袜脱掉。
只见大少奶奶那只漂亮的天足,脚背上青紫一片,很快便肿了起来,青竹用掌心轻抚于上,慢慢帮她搓揉。
二夫人和三夫人哪里有看不出来的,两人眼珠子一转,又露出看戏的神情来,二夫人便走近侯夫人道:“呀,大嫂,你的腰怎么了?”
侯夫人感觉腰上有如针锥,明知可能是素颜动了手脚,却又没有证据,只能气哼哼地咬着牙申吟,而晚荣却是一脸的不自在,素颜对晚荣甚好,平素打赏也大方,方才侯夫人故意踩了大少奶奶的脚,她是能感知的,但夫人明明起来时还没说腰痛,踩完大少奶奶的脚后,又说腰痛了,分明就是在变相的掩饰,她也是看到了后院里的争斗的人,哪里不明白侯夫人的心思,心里着实为大少奶奶不平。
“夫人不小心踩了大少奶奶的脚,可能闪着腰了。”晚荣忍不住说道。
二夫人听了眼里便露出一丝嘲讽来,脸上却很是关切道:“那大嫂,你还是躺床上休息,咱们这个年纪,闪着腰了可能好呢,一会找个会推拿的来,帮着推拿几下,顺了筯脉,就会好的。”
侯夫人被素颜暗算了一下,一肚子的气出不得,咬了牙道:“不防事,这腰僵着也躺不下去,这会子太医也赶不过来,我先用些饭,养些精神才说。”
文娴挤进屋里来,抬眼便看到了素颜被踩得肿成包子样的脚,眼神一黯,无奈又怨责地看了侯夫人一眼,又歉疚地过来问候素颜,并没有去扶侯夫人,侯夫人见了更是气,骂道:“死丫头,还不扶娘用饭去。”
文娴堵气道:“娘脚劲大得很,走到正堂去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还是扶着大嫂子,她的脚一时半伙怕是走不得路了呢。”
侯夫人没想到一向温顺体贴的文娴会拿话顶她,气得猛一跺脚,却扯得腰半更痛了,‘嘶’的一声,眼泪都快出来了。
文娴只当她仍是在装,没有理她,一时文静和文英进来,看屋里的情形紧张,才扶了侯夫人出去了。
叶成绍坐在另一桌,原是隔着屏风的,只是他一直关注着素颜,见素颜迟迟没有出来,心中一紧,也顾不得那许多,就往侯夫人屋里这边来,正好碰到侯夫人僵着腰往外走,他眼神一凝,走进屋里去,一看素颜的脚背肿得老高,顿时火大,一下便冲出了屋,上前便拽住侯夫人道:
“母亲,娘子有何不对,你打儿子就是,不要总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法子来整治她,她也是个弱女子,前些日子被您大的伤还没好透呢,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您怎么就下得手去呢?”
侯夫人听得一滞,自己虽然是踩了蓝素颜一下,但她那一下,却是让自己吃了大苦头,如今腰上疼痛难忍,可腰里的伤是隐着的,又不能脱了衣服给大家看,素颜的伤却是很明显,看着吓人,不过皮外伤罢了,今天还真是吃了哑巴亏,不由沉了脸道:
“娘身子虚,没站得稳,不小心踩着她了,你这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怪娘故意的吗?”语气里,火气实足,侯夫人自己也觉得憋屈得很呢。
“身子虚踩人的劲力倒是实足得很,她脚背上的皮都被蹂破了,您当我是傻子呢,小时候,您也不小心踩过绍儿一次,绍儿的手骨都差点断了,您是想用同样的法子又对我的娘子么?”叶成绍的声音冰冷森寒,两眼如锋芒一样刺向侯夫人,浑身散法子肃杀之气,令人身胃。
侯夫人听得一滞,脸色就带了丝郝色来,干笑道:“你这孩子,陈年的往事还提着做什么?我虽不是你亲娘,对你也是有养恩的,了不言母过,你如此,也太不孝顺了些。”
叶成绍逼近侯夫人一步道:“我称你声母亲,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我对以往的事情并不计较了,但是,你若一再的对我娘子不好,我会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您如果还想好生在这府里当个侯夫人,那就请收敛一些,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这府里头,可有的是人想当侯夫人呢。”说着,再不看侯夫人一眼转身向里屋走去。
侯夫人听得脸色一阵刷白,叶成绍还是第一次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明明白白的威协她,如果这话是侯爷说的,她倒是不太着急,因为侯爷对她心存愧意,也觉得对不起绍扬,不会真拿她如何,所以,她才敢打刘姨娘,但叶成绍的威协,她却不得不怕,宫里的那个大姑奶奶,可不是个善茬子,叶成绍小的时候,侯夫人没少折磨他,但不知道为何,叶成绍从来没有向皇后告状过,如今他若真的……皇后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腰间疼痛难忍,心里的也却更是旺盛,蓝素颜那死丫头,手段真厉害,下手又阴又狠,伤了自己,自己还有苦说不出,还弄得一干人都只同情她,……侯夫人的一口银牙快要咬碎,唇边也咬出一丝血迹来,她先前实在是太气了,不过让蓝素颜掌家几天,就闹出好些妖蛾子,一会子查她的帐,一会子打她的人,还开始削减用度,拦她的财路,与刘氏那贱人勾结起来害她,她原没想明白,后来在白妈妈的提醒之下,知道自己还被蓝素颜当了枪使,心里的气没处发,才想着要暗整她一下,没想到,最终受害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