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死妖怪！滚出我们村子！”</p>
“阿花别怕, 我把鬼童子砸跑了！”</p>
“我们村子小, 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你请走吧。”</p>
他蜷缩着身子抵挡着砸到身上的土块, 额角一时没有护住，被夹在土块里的石子划地流出血来。</p>
“啊！他流血了！”</p>
“他会不会报复我们？”</p>
“不、不会吧……”</p>
“他看过来了, 快跑！”</p>
那双蓝色的眼睛实在是好看得紧, 就像是一碧如洗的天空。</p>
但是人怎么会有蓝色的眼睛呢？</p>
“唔！”</p>
他蜷缩着身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p>
不知是谁发了疯, 竟然将石子冲着他的眼睛砸了过来，险险擦过眼角, 血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他闭着险些被砸到的那只眼睛，乍得看上去，就像是流下了血泪。</p>
“泣、泣血了！这是厉鬼, 是大凶之兆啊！”</p>
“杀了他！杀了他！他会带来灾祸！”</p>
“快！请村头的王半仙来！”</p>
村子里的人围成一个圈，在后面的人一个劲儿地往前挤，在前面的被后面的人推得狠了，就连忙往后面钻。来来往往, 最后圈子还是这么大。</p>
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自动分开。接着就见一派仙风道骨的王半仙走了过来，高高瘦瘦, 留着山羊胡, 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道袍, 倒真有那么几分出尘的味道。王半仙一看见他, 就眯起了眼睛, 举着右手掐算着, 最后让村长牵了条黑狗过来宰了。</p>
他想跑，却被人堵在了圈子里，等到太阳最热的时候，一盆腥热的血将他从头淋到了脚。一头雪似的发一缕一缕粘在一起，被血糊住的视线是一片血红。粘稠的血自他的衣角发尾滴下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p>
鬼童子！</p>
恶鬼！</p>
妖怪！</p>
被泼了黑狗血，众人似乎就宽了心，他狼狈逃了出去，清凉的溪水将他的身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溪水中映出的雪发与蓝眸，突然用力地拽扯着头发，一缕一缕的发被硬生生地拽了下来，在他脚边堆成一片，像一场不合时宜的雪。</p>
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到底是长大了。</p>
他用布将一头白发包裹起来，然后用布条将眼睛遮住，就像一个眼有疾的小乞丐。而事实上，他确实也是以乞讨为生。</p>
因为没有哪个老板，会用一个长着蓝眼白发的异类。</p>
“小姐……”</p>
“看起来怪可怜的，去买两个包子来吧。”</p>
他抬起头，隔着一层粗布隐约看得见一个人的轮廓，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清香，似是个女子。</p>
她的嗓音很温柔，像春日里的暖风，夹杂着花朵的香气。</p>
他的五官清俊，哪怕还是个孩子，哪怕被遮住了眼睛，也能看出他日后将会是一个多么俊美的少年。长得好看的人，总会更轻易地博得旁人的好感。</p>
一来二去，他和这个让他吃上一顿饱饭的姑娘莫名熟悉了起来。</p>
大概是看他还小，所以很多事情说出口就变得顺理成章了。</p>
比如他知道了这姑娘是王府的小小姐。</p>
比如爹爹的新学生虽然是个寒门弟子，但是谈吐颇为不凡。</p>
比如……她对这个不凡的弟子动了心。</p>
他由衷地为这个好心的姑娘有一段好姻缘而高兴着。</p>
后来小小姐与那书生订了亲，便要开始为自己做嫁衣了。</p>
他在闲暇时便会想，小小姐现在在干什么呢？她过得一定很幸福吧。</p>
一想到她会像一个小姑娘一样，一辈子都会被人保护得好好的，哪怕她嫁为人妇之后出门就更少了，他还是高兴得不行。</p>
只是这世间万般，多总是不如人意。</p>
在小小姐大喜的前一天，王员外进了大狱。</p>
贪污、冤案、还有最要命的沟通外敌，足以让王员外死上一遍又一遍。</p>
而亲手将证据呈上去的，就是小小姐那定亲的丈夫。</p>
王府一夜之间就垮了。</p>
哪怕他只是个小乞丐，也从那些路人茶前饭后的闲谈里听得出来，那王府之前是有多繁华，现在又是有多破败。</p>
他还听说那王府的小小姐被退了亲，好好的一个姑娘，如花的年纪，还没有绽放就枯萎了。</p>
他头一次这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p>
夜里他翻过王府的墙头，往日里戒备森严的王府，现在连他都能进出自如。在这栋大宅子里，只剩下了等待最终审判的小小姐，和她五岁的妹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