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个美貌女子穿着锦衣卫官服，腰悬听事司令牌，低调地坐在堂下一角。她的椅子不大，不占地方，就摆在文书旁边，文书记录的每一个字，她偏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正是龙幼株。</p>
刑部与大理寺本就常来常往，李维与文康也是同期好友，瞥了龙幼株一眼，冲文康做个眼色。</p>
文帝时期，锦衣卫势大，刑部经常被锦衣卫抢活儿，功劳捞不着，还常常憋屈着给锦衣卫擦屁股，被锦衣卫吆五喝六。文帝崩了也没几年时间，一直在刑部厮混的李维在锦衣卫手底下吃了不少气，对锦衣卫当然没什么好感。</p>
大理寺也是同样遭遇。李维与文康两个对着锦衣卫挤眉弄眼都习惯了。</p>
哪晓得这回文康没搭理他，反而啪一拍惊堂木：“带被告上堂。”</p>
文康真没法儿告诉李维，这不止听事司的龙司尊在堂上听着，二堂里还盘着一条真龙呢。</p>
——皇帝带着定襄侯，就熟门熟路地堵在隔间里听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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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茂当然不必跟听壁脚似的，贴着墙去听大堂审案。常清平与朱雨都站在外间，隔段时间就会拿着堂审记录来汇报，耽误不了事。他之所以追到大理寺来，主要是来堵衣飞石的。</p>
昨夜衣飞石不在别院，今天也没有上朝，谢茂很担心他。</p>
“臣昨夜不在别院，不及聆旨奉召，陛下恕罪。”衣飞石规规矩矩跪下磕头。</p>
挺意外的是，一向心疼他，每回都忙不迭扶他起身的皇帝，这回没有动。</p>
“爱卿今年十七岁了。”谢茂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p>
“回陛下，是。”</p>
“长大了。”</p>
这话题极其容易让衣飞石想歪。</p>
换了平时，他都很愿意和皇帝讨论这个问题，唯独今天不太想。</p>
外边大堂上正在审他妹妹被杀的案子，他的大嫂娘家可能牵扯在内，倘若当真坐实了周家涉案，这就是衣家一个极度令人心痛的人伦悲剧。因长嫂娘家涉案害死了妹妹，他又揭开此案毁了长嫂一家，不管外人如何，他家委实太过惨痛。</p>
衣飞石想请陛下结束这个话题，细想皇帝也没说什么，他还敢叫皇帝闭嘴吗？</p>
与皇帝感情好，知道皇帝不会在意自己些微失礼，所以衣飞石没有回话，他低头沉默。</p>
谢茂看着他沉郁可怜的模样，有些心疼又生气。</p>
前两辈子是这个狗脾气，这辈子还是这样！这辈子不是都哄好了吗？</p>
昨夜龙幼株夤夜入宫，抬来两箱子账本。</p>
——就是衣飞石在马英福书房里没找到的那一堆私账。</p>
谢茂看了几本，脸都青了。</p>
他不意外有商人资敌叛国。当了两辈子皇帝，什么奇葩事他没见过？</p>
他气的是，这件事把衣飞金的老婆都牵扯了进去，衣飞石居然都没先进宫跟他商量一句！</p>
这小混球不得了啊，一句话风不透，直接把人和证据往大理寺送！如此大案，必然三法司会审。人证物证进了大理寺，想做手脚是那么容易的事么？真做了手脚，这特么叫谁来背锅？文康？</p>
谢茂气得不行。</p>
朕好不容易笼络了一个指东不打西的大理寺卿，就是专门用来给你衣家背锅的吗？</p>
你送人之前先跟朕商量一句，咱们研究一下，这个时机是否合适搞你大嫂不行吗？你不怕你大哥在西北造反，朕头很大啊！</p>
“爱卿长大了，会自己拿主意了。”谢茂皮笑肉不笑。</p>
咦？衣飞石听着不对，下意识就否认：“臣不敢。”</p>
“你起来。”</p>
谢茂没好气地上前，待衣飞石满头雾水地起身之后，他居然把坐榻上一张巨大的软席掀翻在地上，指着衣飞石命令道，“跪下！”</p>
见过专门叫人跪冻土、石子、铁链子，真没见过专门罚跪软垫子的。</p>
衣飞石被皇帝训得难过，又被他色厉内荏的爱惜逗得想笑，才迟疑了一下，谢茂作势要踹他，他连忙在那张厚厚的软席上跪下，乖乖低下头，服软道：“陛下息怒，臣知错了。”</p>
“你知道个……”谢茂忍住没在小衣跟前爆粗口。</p>
恰好银雷捧着一个包袱进门，小声禀报了什么，谢茂打开包袱，里边放的都是账本。</p>
那是昨夜被衣飞石从另外一个走私巨贾罗显通书房里查抄出的私账，因账本形制独特，皆是巴掌大小的横订本，谢茂才打开，衣飞石就认出来了。</p>
外边堂审还没说到走私事上，可是皇帝已经拣了账本来看，衣飞石“恍悟”皇帝生气发作的理由，膝行一步就从软垫上下来，膝盖跪在坚硬的地砖上，急切解释道：“陛下，此事是臣兄失察，愿领陛下责罚。求陛下明鉴，臣父臣兄与臣绝无资敌叛国之心，臣……”</p>
这件事其实非常不好解释。</p>
裴家走的是衣家的门路，周氏牵涉其中，空口白牙说衣飞金毫不知情，他是清白的，犯事的都是周氏娘家，谁能相信？周氏在京城那么多铺子，都是打着周氏的名号，实际上办着衣家的事，现在说西北不一样，走私的事都是周氏的锅，和衣飞金不相干，说得过去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