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从未想过和他亲大哥动兵，徐屈则不然。这位老将想得很万全。</p>
有徐屈坐镇东营，他固然不可能真的夺了衣家兄弟的兵权，可是，现在不管衣飞金还是衣飞石，都甭想悄无声息地调兵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很大程度上，杜绝了衣家兄弟相残的可能。</p>
衣飞石才惊觉，原来在外人看来，他和衣飞金竟然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了？</p>
※</p>
周氏的丧报递上周府，与此同时，周家经营的彩丰楼中血溅三尺。</p>
孙崇咬牙从乱刀中抢出一个白胡子账房，扔给背后的亲兵，一眼瞥见二楼上倾倒桐油，厉声道：“他们要纵火！高明！”</p>
同样在抢人的高明循声望去，目光所致，腰间飞刀也同时飞至，恰好干掉正在倒油的悍匪。</p>
不过，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围在他身边的三个悍匪就把他看好的一个文书拖出去半尺，一刀砍断了脖子。他哎了一声，把那文书丢开，转身去寻找另外的营救对象。</p>
孙崇带人赶到彩丰楼时，衣长安、衣长宁早就不在了。</p>
他们直接从正门长驱直入，才开门就发现里面一片狼藉，女侍、酒客倒了一地。</p>
彩丰楼是襄州最大的酒楼，也是周家的产业，并不指着这个盈利，主要用来招待贵客，同时，这里也是周家商会的核心所在，总掌柜与总账房都在此长居。孙崇对这地方也熟，有钱谁不来逍遥一番？何况，他是衣飞石的亲兵，上周家的酒楼吃饭，对方经常给送菜打折。</p>
孙崇一见屋内狼藉就知道不妙，这怕不是杀人灭口？带人直接往总账房跑，恰好撞上来杀人的悍匪。</p>
他带的人不算多，难得个个武艺精湛，都是凭着本事混到衣飞石身边的好手，饶是如此，彩丰楼里的账房掌柜也没抢出来多少，一个悍匪临死前点了火，被辛吹手忙脚乱地浇灭了，虚惊一场。</p>
孙崇带着人回府审问，惊魂甫定的几个账房忙不迭交代了储存私账的地方，孙崇又着人马不停蹄地去起周家的私账——这可是大理寺、刑部、听事司都搞不到的东西。</p>
在西北，想抄周家的私账？那得问问西北军同不同意。</p>
意外的是，周家的私账中，确实有往各处走私贩货的记录，梁州金矿相关则毫无痕迹。</p>
“另有一处秘密关账的地方，林掌柜和齐总账才知道在哪儿……”</p>
“谁是林掌柜？”</p>
“……都、都被砍死了。”</p>
孙崇一脚猛踹房门：“艹，砍得挺准。”</p>
他向衣飞石复命时，已经是次日卯时，夏天亮得早，屋里屋外都不必再点灯了。</p>
衣飞石也是一宿没睡，听他说完，问道：“杀人者留下尸体了？查明白来历了么？”</p>
孙崇道：“看身手套路，怕是军中老卒。”</p>
衣飞石听出他口中未尽之言，这是觉得杀人灭口的“悍匪”，是衣飞金派来的，不敢说罢了。</p>
这猜测也很有道理，这里可是襄州，莫名其妙出现一股“悍匪”，还能精准无比地砍死知道金矿秘密的林掌柜齐账房，外人是做不到的。</p>
“你把尸体抬到我这里来。仔细一些，不要冲撞了前来吊唁大嫂的客人。”衣飞石说。</p>
他确实曾怀疑过衣飞金在金矿一事上不清白。</p>
可是，他不相信衣飞金会去彩丰楼杀人。</p>
这里是西北，这里是襄州。衣飞金想要做什么事，根本不必这么遮遮掩掩、蝇营狗苟。凭衣飞石这一点儿根基，想和年少领兵、声势冲天的衣飞金角力，终究还是差了几口气。</p>
某种层面而言，衣飞石和谢茂一样，都是从未准备过上位掌权，以至于仓促上位根基不足，勉强压住阵脚，还得费心尽力经营势力——功课比人家少做了十多年，追起来很有点痛苦。</p>
此时还早，吊唁的客人也不会卯时就上门。</p>
衣飞石亲自去隔壁正堂拜见，衣飞金也没有把他拒之门外，兄弟二人去了书房说话。</p>
“彩丰楼的事，大哥知道了？尸体在我院子里，您去看看？”衣飞石态度恭敬了许多。</p>
衣飞金今年也才二十六岁，风华正茂，却因丧妻一夕之间颓废了许多，眼底透出一股幽冷的死气。他额上肿起一块，脸上也挂着花，都是衣飞石昨天照脸揍的。</p>
“我就不去看了。你说吧。”意外的是，衣飞金的态度也好了很多。</p>
“底下人回禀，说是像咱们家老卒。”衣飞石直接说。</p>
衣飞金沉默了一会，在椅子上坐下来，说：“我这儿昨夜也揪了一个人。”</p>
衣飞石不解地看他。</p>
“拿着你的腰牌漏夜出城，要去东营。”衣飞金说。</p>
衣飞石即刻否认道：“我没差人去东营！”</p>
这时候差人去东营是什么意思？调兵挟持大哥？</p>
兄弟间闹得再凶，他也是闯进衣飞金的院子打架，从没想过动兵。他本来想找徐屈办事，听说徐屈在东营，他连递话的人都没敢派出去——就是怕衣飞金误会。这关头，但凡有一点龃龉，兄弟情分就彻底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