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样呢？”</p>
“……”</p>
“陛下……”</p>
“……也不会原谅你，除非，”</p>
“这样？”</p>
……</p>
衣长宁把文双月送进考场之后，与沛宣文、百里简见面寒暄了几句。</p>
二人才知道皇帝与襄国公都来了，就在旁边停着几辆覆着黑绸的马车上。不知道皇帝在也罢了，知道皇帝来了，岂敢不去磕个头？</p>
沛宣文和百里简跟着衣长宁一起往回走，秦筝眼睛都瞪直了，悄悄给衣长宁打手势。</p>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p>
车厢里，耳力惊人的衣飞石死死压着皇帝，不许谢茂再动。</p>
谢茂憋得额上热汗淌出，咬牙切齿地骂道：“衣长宁这倒霉孩子，朕八辈子欠他的！”</p>
车厢外，沛宣文和百里简莫名错愕地看着纱帘之后挂着竹帘，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倘若不是秦筝守在一边，他们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找错地儿了？衣长宁也极其尴尬。</p>
好悬秦筝还是负担起内侍的责任，引导他们向皇帝施了半个礼，解释道：“陛下乏了。”</p>
百里简连忙道：“臣等告退。”</p>
这边百里简与沛宣文走得远了，谢茂才猛捶车厢大骂道：“衣长宁你给朕滚去领二十板子，着着实实地打！”</p>
衣长宁满头大汗地跪下。</p>
他这不也是看着二叔驳了陛下的面子，怕陛下怪罪二叔，赶忙找了两位大人来救场吗？</p>
哪晓得……这大白天的，陛下和二叔居然这样。</p>
※</p>
会试三场，每场三天。</p>
考生进了贡院之后，由胥吏发放号牌，找到对应的号房住进去，非特殊情况就不能再出来了。</p>
今科增设女科，名义上没有分男女场，其实在进场的时候，男女考生就已经分开了。一在东，一在西，举子们在一边，有贡院的场管，女考生则在另外一边，负责监督考场纪律、帮着照顾上下的，则是宫中派出来的女官。</p>
龙幼株进场比较晚，临来之前，她还去抱了个佛脚，专门去状元楼喝了一杯状元红。</p>
不过，她来得再晚，贡院里位置最好的号房也得留给她。狭窄的号房位于廊下，遮风挡雨非常好，因是新修整不久，到处收拾得干干净净。</p>
她也自己提着考篮，先把笔墨纸砚收拾好，再拿小炉子烧了一壶水。</p>
没多久，守在附近的女官举肃静牌，外边响鞭炮，祭诸圣人，主考、房师升座，随后敲钟，知贡举巡场，落锁。再过半个时辰，考题就发下来了。</p>
龙幼株一边琢磨考题，一边喝自己烧开的温水。</p>
她不着急。因为，这场考试对她而言，绝对公平公正，不会有任何人敢存一点儿私心故意黜落她。</p>
在龙幼株没去找百里简指点之前，她先找了黎阁老，那时候她就知道，以自己的水准入贡是不难的，只是名次不会太好看。去百里神童府上蹭了几个月私教课之后，龙幼株自问水平突飞猛进，一甲不敢指望，会试捞个前十，应该不成问题——</p>
别人弄不到本次会试的考生名单，她能弄到。别人不好评价本次会试的考生水平，百里简不止是个学霸，师门东胜学派还有巨多的师兄弟，不止分析了十八位房师，还把本次会试的对手都分析了一遍。</p>
龙幼株当然没空琢磨这个，对手分析都是百里简私底下搞的，入闱前，百里简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前十没跑了！</p>
虽然皇帝说了，能挤进殿试就行，可是，能弄个会试前十名，这也比较好看不是？</p>
快入夜时，贡院号房里，点起一盏盏油灯。</p>
知贡举照例巡场，走到龙幼株号房之前，拱手道：“龙大人。”</p>
龙幼株拱拱手没搭话。她也知道内阁商量好要给她作弊，可是，她的态度和皇帝一样，有些事能糊弄，有些事不能。若她做不到，当初就不会答应皇帝。既然答应了，那就是她的事。</p>
来人见她毫不配合，只得将一封叠起的文稿放在她支起的木案上，又转身走了。</p>
龙幼株先将自己打了腹稿的史论写好一篇，闭目构思第二篇。</p>
天色渐晚，她就吹熄了自己案上的油灯，从包袱里掏出保暖的小毯子，将书案的木板平放下来，组成小床板，歪着身子舒舒服服地睡了。——这么多年了，她锦衣玉食，却依然还记得当年国破之时，被掳入中原的奔波漂泊之苦，身体半点都不曾被养娇惯。</p>
致明楼，大公堂中。</p>
“如何？”本次会试副主考吏部侍郎狄琇关切地问道。</p>
“她将我递去的卷子放在一边，不曾多看一眼，只管自己写。”</p>
会试原本有两位知贡举，一位是礼部左侍郎百里简，另外一位就是工部右侍郎林质慧。</p>
在考生入闱之前，皇帝一道圣旨把百里简弄了出去，只剩下林质慧一个知贡举，巡场都要累得半死，偏偏还要被两位主考逮住当传递小抄的工具——换了旁人，只怕还真不敢干这活儿。</p>
林质慧是已故皇太后的亲侄儿，前首辅林附殷的小儿子，据说曾被皇帝养在太极殿管教过，自诩天子门生，极其“得宠”。他本身也极其擅长治河，身兼河道总督与工部侍郎两职。家世、实绩、官位都到了，来做这个知贡举也没什么人不服气。</p>
狄琇看着林质慧，满脸“你居然就这么回来了？”的表情。</p>
狄琇的夫人林屏平是林附殷的孙女，林质慧的侄女儿，算算关系，狄琇是林质慧的侄女婿。</p>
然而，狄琇的功名是自己实打实考出来的，升官有裙带关系，也确实是他办差有能力。林质慧就不同了，他考进士那会儿，他爹拎着两条鲤鱼八斤黄酒，亲自去文老尚书府上喝了半宿……反正全天下都知道林质慧那功名是怎么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