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敢去看她的卷子……”林质慧也四十岁的人了，越混越油，越混胆儿越小。</p>
那龙幼株说不定就是皇帝表哥的庶妃，不是庶妃她也是左都御史，工部就是个天天被人捶的衙门，得罪了都察院，见天儿被弹劾要查账，这日子还过不过了？</p>
“要不，您再去看看？”狄琇压低嗓音问道。</p>
林质慧就看坐在堂上，假装没听见他们说话的主考官户部尚书裴濮：“那我才巡了回来，再去巡场不是很奇怪？”</p>
“百里大人出去了。”</p>
“对啊。”</p>
“您得替他也巡一回。”</p>
“哦。”</p>
林质慧又提着灯笼出门，出去了就在号舍旁边找个地儿蹲了下来。</p>
巡个屁巡。陛下都把百里简赶出去了，就是不让你们私下作弊，你们倒好，拿到黄封册拆出了题目，居然自己现写一份，还叫我拿给龙大人抄……嘁，换我也不敢抄啊。</p>
谁知道你们这群人是不是不安好心，人家抄一半，你去人赃并获，说人家作弊……</p>
林质慧心中腹诽半天，还去隔壁举子号房里抓了一把花生吃。一把花生吃完，他拍拍手，留了五两银子给看守听差的胥吏，叫多给那还酣睡的举子备些煮饭的木炭清水，权当花生钱了。</p>
“怎么样？”狄琇又问。</p>
“啊？很好啊，都很老实，没有人带小抄，也没人东张西望四处蹿。”</p>
“我问你，龙幼株怎么样？”狄琇咬牙切齿。他这个妻家的叔叔，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p>
“那我也不知道呀。不是你叫我把百里大人的份儿也给巡了吗？我起先巡了西场，刚才就去东场了。嗐，你不早说呀？我在东场，怎么会知道西场的龙大人怎么样呢？”林质慧顿足捶胸。</p>
“……”狄琇只想让他滚。</p>
※</p>
次日，龙幼株写完另外三篇史论。</p>
林质慧巡场十二次，给她送了两次点心，两次茶，五次小抄。</p>
另外几次，龙幼株都在安安稳稳地睡觉。</p>
※</p>
“怎么样？”狄琇再问。</p>
“烧了吧。”林质慧不怎么肯定地回答。</p>
“……？”</p>
“我看见她煮水煮米的小炉子上有墨卷灰烬，你知道号房是不许烧墨卷的，任何一个字都要留下来，要不然就是……贡院发给她的卷纸都有数，她的草稿纸张也都对得上，那要不是烧了咱给她的，就是她夹带了！”林质慧结论道。</p>
“……”</p>
狄琇还是想让他滚。</p>
※</p>
第三日，龙幼株写完最后一篇史论。</p>
谢朝会试不重诗赋，太平十五年起，考题中废除了试帖诗，前三日只考史论。</p>
龙幼株写完最后一篇史论已经是第三日午后，她也不着急。会试前日入闱，后日开枷，时间还早得很。何况，考完史论，还有策论，经义。且熬着吧，日子还长着呢。</p>
※</p>
“裴老，您看……”</p>
眼看龙幼株如此不配合，狄琇也着急了，找主考官裴濮商量对策。</p>
裴濮熬了两日双眼通红，喝着浓茶提神，笑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p>
主考官当然不如下边阅卷的房师那么辛苦，更何况，如今的卷子没收上来，十八房师都在养精蓄锐睡大头觉，最累的大概是被狄琇使唤得团团转的知贡举林质慧。</p>
不过，百里简不在，给龙幼株的那一沓小抄，都是狄琇亲自写的。</p>
“哎哟您怎么不着急呀？”狄琇问道。</p>
他们这一正一副两个主考官，包括底下十八个房师，全都是“知情人”，都知道若是龙幼株不能入贡，不能成进士，下一回来赴考的就是崇慧郡主了。</p>
裴濮笑道：“急呀。老夫怎么不急？这嘴都生燎泡了。不过，急有什么用？”</p>
“林家那坏小子比你明白。咱们这几个，龙幼株信不过。她是宁可名落孙山，也绝不会叫任何人抓住把柄——否则，科场舞弊，她命都没有了，轮得着她做左都御史？”裴濮道。</p>
狄琇一愣。</p>
“可是，若她不能中……”只怕也不比好多少吧？皇帝的脸是能随便打的？</p>
狄琇对此表示不解。</p>
裴濮道：“你怎么知道她就一定不能中呢？”</p>
对呀。你怎么就知道，她不作弊就一定不能中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