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故作一副突然想起这少年武力值颇高的忌惮样，皱眉道：“是么？”</p>
衣飞石不住点头：“正是正是！卑职晚上头睡枕头，白天起来就是脚睡枕头了。特别不好！”</p>
谢茂方才遗憾地说：“那好吧，你今日暂且与徐将军挤一挤，明日孤让人在寝宫旁边收拾个厢房出来，你再搬过来……”</p>
衣飞石瞥了他一眼，没说明日我领了小马儿就走了的话，他已经知道了，脱身不易！</p>
※</p>
银雷亲自安排徐屈与衣飞石在松风院住下，出门就遇见了轻衣简饰、偷偷过来的谢茂。</p>
“殿下？”这么晚了您就带了两个人出来，仪仗都没带，这是……要干嘛？</p>
谢茂轻嘘一声，从旁边的湖竹小径走进问水书斋。</p>
当着银雷的面，谢茂将书橱角落里的几块镇纸挪动了数次，摆着满满当当厚重书籍的书橱竟从中翻开，露出一间密室。银雷顿时瞠目结舌。谢茂已提着一盏灯，顺着密室走了下去。</p>
银雷犹豫了片刻，没有跟进去，而是守住了门口。</p>
谢茂已顺着密室甬道，来到一面狭窄的夹墙之内。这是一个监听之所。</p>
——整个松风院正堂，都在监听范围之内。</p>
若是此时的谢茂，当然不应该知道这个秘密。不过，混了好几世了，各处见不得光的小秘密，他着实也接触了不少。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见得多了，掌握的线索多了，总能吊打欺负小朋友。</p>
此处只作监听只用，夹墙里并不透光，谢茂提着灯很放心地在里边寻找位置。</p>
松风院的正堂和大部分堂院形制一样，都是上房五间，中间最宽敞气派的一间做待客厅，东次、西次、东梢、西梢，各有功能。或是做书房，或是做寝房。银雷将徐屈安置在这里，衣飞石非要跟着徐屈住，银雷就把书房内的憩室也收拾了出来。</p>
谢茂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五间房里，找到徐屈与衣飞石所在的位置。</p>
他其实不必亲自来听，甚至也不必交代任何人来听。——他已经知道衣飞石有些不妥了。</p>
可是，他还是想来听一听。这是一种恋慕之下才会有的牵挂与好奇。他想知道衣飞石的一切，包括衣飞石年少时的狡黠。</p>
很快，谢茂就听见了很清晰的说话声，是徐屈在和拨来伺候的宫人说话：“不要热水，洗澡伤阳气，老子不得天天洗！”</p>
衣飞石似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宫人唯唯诺诺退下。</p>
这监听的夹墙是特制的，具体什么原理，谢茂也没有弄懂。总之，松风院内说话的声音能清晰的传入夹墙之内，就似面对面，夹墙里的声音则很难外泄。前世谢茂曾命人在夹墙内放鞭炮，外边正堂也毫无所觉。</p>
谢茂看不见屋内发生的一切，就看着手里的灯，静静听着。</p>
徐屈与衣飞石似是关系很亲昵，衣飞石称呼徐屈为老叔，徐屈就叫他小石头，二人讨论了一些前线战事的问题，又很家常地提起了梨馥长公主娇宠的衣家那对双胞胎，谢茂甚至都认为这二人今天不会说正事了，很突兀地，徐屈说：“那位恐好南风。”</p>
一瞬间，谢茂都觉得呼吸有点紧了。</p>
却听见衣飞石严肃、认真，甚至带了一点牺牲的口吻，说：“我知道。”</p>
“今夜就走。”徐屈压低声音，冷冷地提议。</p>
谢茂毫不怀疑徐屈的决心。他要送衣飞石离开，不惜杀信王府侍卫，一路喋血。</p>
然而，不出谢茂意外的是，衣飞石否决了他的提议。</p>
衣飞石说：“辕门初见时，我就知道了。”</p>
辕门初见时，衣飞石就看出了谢茂看自己的眼神不对。</p>
衣飞石常年在军中厮混，更不是没有交往的纨绔朋友，男男之间的事情，他或许比京中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见得多。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谢茂眼中的不同。——他仍是选择了接近谢茂。</p>
——“陈朝探子”事发，不走最近的南城门，反而一路杀到了西城，占据了这边的瓮城箭楼。</p>
巧合得简直就跟事先商量好的一样！</p>
所以，他才刚刚动作，就被谢茂喝止，谢茂质问他的去向，他认为自己是被怀疑了。</p>
此时谢茂分明是关心他的安危，他也没听出来，只认为谢茂是在质疑自己的说辞。谢茂拍他脑袋的动作，让他有些气血上涌——父兄管教也罢了，这不知所谓还觊觎自己身体的信王，居然也敢如此放肆轻辱？！</p>
他勉强忍住气，低着头，声音依旧温和诚恳：“卑职箭术尚可。殿下一试便知。”</p>
不等谢茂再骂“尚可个屁不许冒险”，衣飞石已抽出了自己悬于马鞍上箭袋，迅速纳于腰间，身形一闪，人已踏在马背上借力跃起，顺手取走了马鞍上的长弓。</p>
衣飞石腾空跃起的那个瞬间，谢茂脑子里空白一片。</p>
卧槽！这娃是要上天！</p>
……不不不不不！前面是徐子连弩的杀阵啊！五百骑兵冲锋都能一波杀尽！</p>
你是疯了不成？</p>
谢茂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腾起的身影，身体比意识先一步作出反应，那就是伸手去抓！</p>
想当然他不可能捉住身法奇快的衣飞石，他两只脚还踩在马镫上，身体前倾就栽了下去，哪怕有侍卫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谢茂还是摔了个膝盖破皮，一瘸一拐地疼！</p>
恐怖的弩机绞动声齐刷刷地响起，十座徐子连弩在五息之间，统共射出了二百五十支重弩|箭，原本被射死在地上的卫戍军又被犁了一遍，箭雨过后，摔得七荤八素的谢茂才被扶着回头，他仓惶地搜寻衣飞石的身影……</p>
满地卫戍军的尸体再次被重弩|箭分尸，血肉横飞，谢茂目瞪口呆：“我小衣呢……”</p>
张岂桢因离得近，又因身在卫戍军，对守城利器徐子连弩比较熟悉，解释道：“王爷放心，清溪侯并未受伤，他已经过了最危险的射程，我指南边，您看北边……”</p>
张岂桢果然指着南边，因离得远，谢茂不管看南边还是北边，箭楼上都无法辨认。</p>
瓮城靠北渐进城墙的地方，果然看见了衣飞石飞速靠近的身影。他没有使什么规避的身法手段，就是一条直线往城墙边冲刺。在这个距离，无法移动也无法调整上下角度的徐子连弩，已经拿他没什么办法了。</p>
张岂桢解释道：“徐子连弩本是守城之器，对付大队人马采取覆盖杀伤，对清溪侯这样的高手意义不大。”</p>
徐子连弩虽然在大规模杀伤上效率惊人，缺点也很明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