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神仙施救吧。”倪胭冲温持元眨了眨眼，收拾了碗筷，去了寺庙的后屋。她很快抱回来一大盆调好温度的热水放到温持元面前。</p>
“娘娘这是……”</p>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上又脏又臭？”倪胭将棉帕放入水中浸湿，又将棉帕拧干。水还是有些烫的，她拧棉帕的时候小心翼翼，手指翘着，拧记下，便活动一下手指。</p>
温持元一直望着倪胭的动作，只觉得她不管做什么都好看，即使是做这样的粗活也比宫中的那些宫女们好看得多。</p>
“娘娘，我自己来！”温持元后知后觉地开口。</p>
“手还抬得起来吗？”倪胭问。</p>
温持元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处绑着一块木板。他隐约想起来，他的手腕被姬明渊震碎了手骨。</p>
倪胭将棉帕放在一旁，去脱温持元身上脏兮兮的衣服。</p>
温持元慌忙说：“娘娘，真的不用了！”</p>
“你不嫌弃脏臭，我可嫌弃。”</p>
温持元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他仍旧抵触倪胭来脱他的衣服。他用左手挡在身前。</p>
倪胭抬起眼睛，静静望着他，问：“温持元，你身上我哪里没摸过？”</p>
温持元的脸迅速红了个透。</p>
那些记忆几乎是“轰”的一声朝他砸了过来。他放在身前的手终于放了下来。</p>
倪胭将他身上的衣物尽数除去，仔细给他擦身上的污渍，又用外伤药涂在他的伤口上。</p>
温持元低着头端坐在草垫上，他拉过一旁的脏衣服遮在自己的下身处。他总是不能忍受残缺处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女人，还是他心里的女人。</p>
倪胭花了些时间才将他上半身的污渍血痕擦去，她轻推温持元的肩膀，说：“躺下去。”</p>
温持元依言而做，下一刻他便感受到遮挡在身上的衣服被倪胭扔开了。她把遮挡的衣服扔得远远的，想来实在是嫌弃它。</p>
温持元紧张地躺在草垫上，全身上下所有肌肉绷紧，他觉得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倪胭的掌心倒了外伤药轻轻揉在温持元腿上的淤青处。她的手是软的，她掌心的药是辣的。两种触觉交融，彷如生与死的折磨。</p>
当倪胭给他擦干净身子又涂好了外伤药，起身去拿干净衣服时，才发现温持元已经泪流满面。</p>
“这么大人了，哭什么？”</p>
温持元苦笑：“娘娘如此，是恩情亦是折磨。温持元残缺之躯从未现于人前，偏偏娘娘两次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p>
“温持元，我从未觉得你与其他男儿有所不同。”倪胭打断他的话。</p>
温持元转眸望向倪胭，眸中带着几分不相信，他扯了扯嘴角，说：“娘娘何必安慰微臣？”</p>
“我花费心思救你、安慰你的理由是什么？”倪胭问。</p>
温持元果然被问住了，他愣愣望着倪胭，答不上来。</p>
“温持元，美人迟暮英雄会老，战争过后，多少缺胳膊断腿的战士荣归故里，比起他们你缺的二两肉又算得上什么？”倪胭朗声微顿，她的声音软下去，如水一般，“温持元，我从未因为你比其他男人缺的那一点肉觉得你与他们不同。”</p>
温持元闭上眼睛压下所有苦涩，可紧紧他紧闭了双眼，眼泪还是从眼角流出。这么多年的委屈，像是忽然之间找到了宣泄口。</p>
倪胭把他揽进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的泪湿透了她肩上的衣衫。倪胭没有再安慰他，而是轻声哼唱了一首很古老的民谣。那民谣没有词，只是简单的调子。可是由着倪胭轻轻哼唱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老韵味儿，有一种让人能够放松的魔力。</p>
温持元抱着倪胭哭了很久。这一场眼泪是他五岁时满门被斩时忍下的泪，憋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哭了个痛快。</p>
很久之后，温持元靠在倪胭睡着了。倪胭轻轻将他放下来，让他躺下，她也打了哈欠，靠着他睡去。</p>
当然，温持元灭掉的那几颗星终于又重新亮了起来。不仅曾经熄灭的五颗星重新亮起，第六颗星也亮了起来。</p>
醒来，温持元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他问：“娘娘，你这次帮了我，陛下那里……”</p>
倪胭将食指抵在唇前，她勾唇展颜，温柔笑着说：“不需要管我。我自然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只需要担心你自己。”</p>
温持元叹了口气，说：“我从五岁起，这一生的目标便是杀掉姬明渊为全家报仇。如今死仇未报，我恐怕再也不能靠近姬明渊。这仇今生恐难报。”</p>
倪胭想了想，说：“报仇并非只有伺机刺杀一种手段，你可有想过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杀了他为家人报仇？”</p>
温持元转过头来看向倪胭。</p>
“去姚国吧。哦不，如今已经是萧国了。去找萧却，你了解姬明渊的习惯，这就是你的投名状。你想杀姬明渊，萧却也想。”</p>
温持元的目光逐渐坚定下来。</p>
倪胭将一些碎银塞给温持元，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我走了。”</p>
倪胭起身。</p>
“你要回宫？”</p>
倪胭望着寺庙外守着的暗卫，翘起嘴角。一个两个三个都问她是不是要回宫，可如今的情景下她不回宫还能去哪儿？这些臭男人们不想她回宫，倒是把姬明渊弄死呀。</p>
不过显然是不可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