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小忆站在半丈宽的门缝里，一直安静地看着楼千古走远。</p>
那半丈门缝把他的身子衬得愈加瘦小，他身后是深邃的黑暗，晓得他孤零零的。</p>
直到他再也看不见楼千古的身形了，他才终于转身往里面走。</p>
他没跟姑姑说，其实他心里有点没底。</p>
以前都是姑姑或者长老陪着他，他还没单独和他爹在一起过。</p>
所以他一直在门口捱，一直等捱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往回走。</p>
他很喜欢爹，但就是有点情怯。他又不了解他爹，只觉得自己的爹不如后巷里别人的爹那么惹人亲切。</p>
甚至他爹给他的感觉就是他都不太敢去亲近。</p>
楼小忆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小小的心里揣着既欢喜又忐忑的复杂心情。</p>
终于慢吞吞地回到药阁深处，楼小忆磨磨蹭蹭地进了门口。</p>
他爹正站在案台边，手里忙碌着，放了一碟药粉在旁，一群蛊虫不知从什么地方爬出来，陆陆续续地聚集在碟子里，开始进食。</p>
楼小忆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瞧着。</p>
他爹脑后像长了眼睛似的，淡淡道：“回来了，到石床边坐，把衣服脱了。”</p>
楼小忆一时踟蹰。</p>
楼千吟道：“还在等什么？”</p>
楼小忆感觉爹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有种不可辩驳的威严，他只好老实听话地趔趞走过去，自己爬上石床坐着，一件件解了衣裳。</p>
等楼千吟端着一碟子吃得饱鼓鼓的药蛊转过身来，就见得楼小忆光溜溜的小身板，如此瘦弱，皮肤上全是红色的小点。</p>
他眼神落在那些小红点上顿了顿，问：“疼吗？”</p>
楼小忆摇了摇头，道：“刚开始疼，后来就习惯了。”</p>
楼千吟点了点头，道：“你身上的毒比较顽固难除，长老们是要以此法才能维系住你的命。”</p>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药蛊放在他身上。</p>
看得出来，楼小忆很害怕，但是却强忍着没有乱动。</p>
楼千吟看在眼里，道：“它们对你有益。”</p>
楼小忆身体穴位被打开，药力发挥作用，他感觉浑身暖洋洋的。</p>
紧接着楼千吟又给他施针，双重功效齐齐作用，楼小忆咬着牙隐忍，后来小脸通红，满额头都是汗。</p>
半夜里他迷迷糊糊地蜷缩在石床上睡着，又被楼千吟给拎起来泡进了药汤里。</p>
泡完以后他自己会穿衣，楼千吟看了看他，不难从他的模子里看到她的影子。</p>
楼千吟丢了一块毛巾兜头罩下，给他擦了几下头发，就带他去连通的旁屋睡觉。</p>
旁屋还有一张床。</p>
楼小忆见楼千吟转身要走，有些害怕地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袖角，道：“爹不睡觉吗？”</p>
楼千吟道：“你先睡。”</p>
楼小忆僵持了片刻，还是放开了小手，眼睁睁看着他爹走出去了。</p>
楼小忆才到这个新环境，还比较陌生，也没有安全感，他或躺着或趴着就是睡不着。</p>
后来他爬下床，提着有些宽大的衣角和裤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往外瞧。</p>
结果一眼就看见，他爹正整理好他娘的衣襟，手里拿着巾子，慢条斯理地给他娘擦脸和手。</p>
他爹坐在旁边，做这些事时耐心细致极了，显得十分孤寂。</p>
听他姑姑说，爹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楼小忆觉得果不其然，爹将娘的每根手指都擦拭了一遍。</p>
擦完以后，楼千吟又枯坐了半晌，忽抬头看见楼小忆，面上平淡无波，道：“还不睡？”</p>
楼小忆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连忙回去爬上床睡下。</p>
他张着一双大大的眼，时不时就看见墙上有虫子爬过。</p>
他觉得自己的爹和巷子里别人的爹有很大出入，与他想象中的亲热也大不相同。虽然有点点惆怅，但这个爹也还是填补了他心里的某处空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