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晈高声道“喔, 原来哥哥胸有成竹要拿县试第一啊，了不得啊！”</p>
于是周围又是一阵怨毒的目光, 陈晈林赶紧拽了拽陈晈的袖子，示意她差不多就得了。</p>
陈晈也知趣，得了便宜就松口，徒留陈晈胜和陈晈茂吹胡子瞪眼睛。</p>
此时，从门口能望见考官坐西间, 是个面容精瘦的人，陈晈看他的一身的行头，晓得这就是县令了，他拿着一卷纸缓缓的摊开, 两旁都有纸糊的灯笼, 虽然天色黯淡，却到处是亮堂的，他甫一念过一人名字, 便有人应声上去, 摊开双手，任由一旁的搜子仔细翻他的衣服, 避免夹带小抄。</p>
最先叫道的是陈晈茂, 随后是陈晈林, 他们手腕上挎着考篮，颇有买菜的架势, 快到陈晈时, 陈晈特意翻看了一下考篮中的东西, 笔和食物都不差，没什么遗漏的了。</p>
待叫道陈晈胜时，陈晈看见县令特地望了他一眼，陈晈晓得县令是胡四娘的大舅杜良，自然是晓得他的。大家入了考场内，见先教官向考官一揖致敬，然后便是廪生次第向考官一揖致敬，随后由点名接卷，廪生在一旁唱保。</p>
陈晈按卷上座号入座，有衙役用牌灯巡行场内，内心激动不已，心中想当年小考她可没这样正视过考试，当初她甚至去迟到了，还是陈泓仗着颜值和魅力，令那个老师放了水，让她进考场，比起如今的现状来，她记得当时是别人求着她考，现在却是她自觉来考，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这还隔了几个世纪或者几个时空了……又想这古代的考试规矩同现代也差不了多少，她刚刚坐下，就有细瘦高挑的小厮面无表情拿着贴着考题贴板巡回展示，低头看手中的试题纸，见上头有红线横直道格，每页十二行，还给了两张素纸打草稿。</p>
真是人性化啊！</p>
待考完，陈晈已经百无聊赖的摊在桌子上，简直是一只废狗了——她早就写完了，可考场内巡视的人多，个个都严肃着脸，比起小考有过之无不及，她也不敢睁眼乱看，只能发呆，等放了排，陈晈是蹦在最前面的一个。</p>
任由身后一群人或低头或懊恼，或淡然或沉思，唯独陈晈眉开眼笑，倒是吸引了县令等一干人的目光，尔后县令摇摇头笑了。</p>
这种被家中硬逼着来考试的小孩屡见不鲜，可这小孩看起来也才八九岁，小孩子心性都没泯灭，家中实在是着急了些。</p>
高昌允早就蹲在原地等得不赖烦了，好不容易见了陈晈的身影，欢喜的摇手。</p>
陈晈自然是眼就看见了她，两人一块去考场旁一家小有名气的茶汤，陈晈听他喊多要点核桃青丝松子糖，少要点秫米面。</p>
老板不太高兴的应了声，他将两只手相互拢在袖子里，兴冲冲的问道</p>
“考得如何，案首没问题吧！”</p>
陈晈笑而不语，高昌允以为她这个表情是肯定的意思，也有点兴奋，说道“等到时候拿了案首，气气你爹那个老顽固！”</p>
陈晈还是笑而不语。</p>
但第二天陈晈却被陈学年喊去了大院。</p>
姜梅娘要跟着去，被陈晈阻止来了，陈妞畏畏缩缩的也想跟着去，也被她阻止了。</p>
彼时她站在堂屋中央，见陈学年脸色阴沉，完全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旁边坐在林氏，陈晈茂在一旁冲着她得意的笑，陈晈林紧张又担忧的看着她，而陈晈罗气死死的盯着她，活像她欠了他许多钱似得。</p>
陈晈乖巧的一拜，说道“不知爹爹找我何事？”</p>
陈学年一拍桌子，呵斥道“跪下，下/作自私的东西！”</p>
陈晈膝盖都没有弯一下，面上却做足了委屈</p>
“爹爹这是什么意思，倘若是孩儿的错，便是爹爹要杀要剐，孩儿也是没有怨言，但倘若没有错，爹爹如此冤枉孩儿，倒叫孩儿伤心了！”</p>
林氏听罢，添茶的手微微一顿。</p>
陈学年再一次猛拍桌子</p>
“孽障！你还不从实招来！”</p>
陈晈茂赶紧上前一步说道“你装什么傻！你说，你哪里来的钱去读书？”</p>
陈晈向陈学年拜揖，黑白分明眼珠委屈的微微一颤，仿佛是喃喃自语“竟然是为这件事！”</p>
而后又失落而无奈地笑，十分叫人不忍心“爹莫怪孩儿，孩儿如今才九岁，虽然努力习猎捕之术，但最多也就猎些兔子一列，这几年都是吃梨大伯的，住梨大伯的，除了平日中打扫做饭，也没有旁的用处，哪里还敢偷攒私房钱？岂不是丢陈家的脸面？考试的钱财，乃是……”</p>
她抬头望了林氏一眼，说道“爹，前几日回来去拜见爷爷，爷爷觉得我没参考十分的气愤，便将我赶了出来，又说祖先有训，凡是陈家的男儿都该去考一考的，我不去，实在是丢了陈家的脸，巧的是大娘过来，听进这些话，您也知道大娘贤惠仁慈，心儿又公道，我出门时，大娘便红了眼圈，哥哥几个都入了学，考了试，唯独我小小年纪就被送出去了，且我没去进学，是她的责任……这如何是大娘的责任？分明便是陈晈自己不争气！”</p>
没等陈晈茂开口，她又懊悔的说道“大娘劝我如何得去参加了县试，否则便是我的不孝，又问我想不想县试……见我不开口，大娘就偷偷的塞给我钱财，叫我不得告诉爹爹，就是怕惹恼到了爹爹生气，大娘还说，倘若过了县试，爹爹也能高兴些，她心也算是圆满了心愿，倘若是过不得，便叫我心底不要有怨言，其实陈晈晓得，爹和大娘从来都是疼爱陈晈的，只是陈晈实在笨，叫大娘操心了！”</p>
对着目光惊讶的林氏一拜“枸杞谢过大娘！”</p>
陈学年被她一句不孝戳得心虚，错开她的目光，并未回答。</p>
陈晈作紧张地说“爹倘若不信，只管问爷爷，昨儿我才将县试的事情告诉爷爷，爷爷高兴坏了，又询问我考试的情况，我一一说了……”突然抬头望着林氏“我也将大娘私自给我费用的钱告诉爷爷了，大娘，你帮我同爹爹讲讲，陈晈万不敢私自藏钱！”</p>
陈晈罗刷的一下站起来，质问林氏道“娘，你怎么给陈晈钱去考试，他都没进过一天学！你不是保证过陈晈做梦也别想……”</p>
“闭嘴！”</p>
林氏突然厉声呵斥道，而后又觉得反应过激了，声音陡然温和下来</p>
“晈罗！你弟弟去考试是应该的，你平日里要多多帮助他。”</p>
低着头的陈晈嘴角微微上扬，心想回去晚饭到底得吃些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