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年披了衣服要出去看看, 正好撞见同样披了衣服出了房门的陈晈林和陈晈茂,三人相视一眼, 各从墙角拿了铲子锄头要出去,林氏却匆匆赶了过来拦住他们。</p>
“别去了别去了,相公!咱们家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何曾被人丢砖头砸院子?定然是今早我去找妹妹说陈晈的事迹,让陈晈晓得了, 存心来报复了。</p>
”</p>
又喃喃道说道“我本盼着妹妹识得大体,能让陈晈认识错误,却没曾想当时就被她拿着扫帚赶了出来,此时陈晈定然以为我欺负了妹妹, 才做了这样的事情, 不晓得外面多少混星子,你们出去,哪里打得过, 忍忍吧!”</p>
陈晈林低着头, 喃喃道“我觉得枸杞不是这样的人!”</p>
陈晈茂哼了一声“那大哥怎么躺在床上?”</p>
陈学年瞧着那些砖头丢进院子中来,砸坏了盛水的大缸子, 砸坏了窗户, 弄得到处砰砰响, 他身形不稳,赶紧后退一步扶着门框</p>
“休要为那个逆子说话, 我明日就找里正, 叫里正作证, 同他断决关系,收回陈家的土地,叫他饿死街头!”</p>
陈晈林一惊,道“爹,不能啊!”</p>
捏紧拳头,道“爹,我认为这其中有误会!”</p>
陈学年摆摆手,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我陈家都养不起他,我要叫他滚!”</p>
猛烈的咳嗽两声,躬着腰进屋去了。</p>
陈晈林晓得他的脾气,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一咬牙,便要出去。</p>
林氏连忙拉住他“你要到哪里去?”</p>
陈晈林从她手中夺回袖子,两只眉拧成一股绳子</p>
“娘,枸杞不是那样的人,陈妞也不是那样的人,二娘更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信,我要找他们问清楚,你莫要拦住!”</p>
“难不成是娘说谎?”</p>
陈晈林转过头去,不说话。</p>
林氏气极,登时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打完了手都在抖,她晓得陈晈林一贯看不得她的做派,但从来没直接挑明过,然而今日,他却为了那三个人,竟然这样对她。</p>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来,她这样做是为什么?陈晈如今已经是秀才,上次陈学年就有让他入族谱的念头,倘若陈晈中了举人,入族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时候就算陈晈进了陈家,便是真正的引狼入室!陈晈罗鲁莽混账,陈晈茂心思单纯,他又是心慈手软,到时候就算陈学年再同她伉俪情深,也难得抵过陈晈的阴谋诡计,到时候怕整个家产都要落在他手中,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落到被人赶出陈家的境地?</p>
原本,这事还可以慢慢来,等陈晈被激怒了,自己提出离开陈家,这样一来,便是她不孝,是她的过错,她将会成为过街老鼠,但眼下已经等不得了,马上就要乡试,倘若陈晈中了举人,便身价倍增,陈学年多少会顾忌她的身份,再说,成了举人,她也不需要靠着陈家了,姜氏也就翻身了——一定要将这个可能掐死在襁褓中,只有将陈晈赶了出去,断绝她的后路,姜氏同她如同乞丐,连饭都吃不饱,更不要提考秀才,届时,花点钱暗地里找人为难她们,今日所受的侮辱,便也能悉数的讨回来了。</p>
陈晈林何时受过母亲这样的对待,眼角却是红了。</p>
林氏掌心麻麻的,看着他脸上的五个手指印,一旁的陈晈茂也呆呆的望着她——他从来没见过温顺的母亲这样凶狠的眼神,吓得不敢动了。</p>
林氏看着儿子脸上的红印子,难受万分,要去哄陈晈林,陈晈林却挥开她的手,转身跑了。</p>
陈晈听得里面没动静,高昌允正拿着一块大砖头跃跃欲试,冒着光道“要不要杀进去?”</p>
陈晈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抱着手走到一颗柿子树旁,纵身一跃,借着柿子树的力到翻上墙壁,跳进院子里,四处静悄悄的,随处可见他们刚刚的“杰作!”,满意的搔搔头,对着大厅的木门一比,用力一踢踢坏了,仰着头喊“林氏,有本事明儿再去找我娘,我借你十个胆,不去是孬种!”</p>
然后走进屋,将一对半人高的青花白瓷底的瓶子砸成碎片,这才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屋子里退出来,纵身一跃,跟高昌允等人分道扬镳了。</p>
月亮高悬,昨夜失眠的陈晈,终于一觉好梦到天亮,第二日早起打拳,还主动的喊了姜氏一声娘。</p>
倒是将正在烙饼的姜氏吓了一大跳,陈妞正在旁边切葱,又惊喜又迟疑的看着她。</p>
陈晈从碟子里捞出一块刚刚烙好的玉米饼,还喷着香气儿,呼哧呼哧的吹着,一面说道“看什么看,吃块大饼不行啊!”</p>
姜氏连连点头,将锅里的玉米糊摊开,边缘受热快速的凝结起来,并且渐渐卷边,一面笑逐颜开</p>
“你吃,你吃就是了!”</p>
早晨就着鸡蛋迷糊吃了一会儿,阴沉沉的天气看着就放晴了,陈晈坐在火边给陈妞读《百家味》,她正在困惑的腌酸鱼是个如何的做法,便问道“我从未听过这种食物啊!”</p>
陈晈翻回目录重复看了一遍,原来这一记正写的是夜郎国的民风美食,古来的夜郎指的就是今日的贵州,前世就晓得贵州四川湖南重庆美食多且辣,她倒是去过一次黄果树瀑布,但是风景区内的美食已经调和成大众口味,倒是没能认真的吃上一回贵州的味道。</p>
便仔细的给陈妞一一讲解,哪知道她听完,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得,信誓旦旦的要做一道腌酸鱼。</p>
便调侃她道“说的好听,你还记得步骤不?”</p>
她却切了一声“陈晈,你别小瞧人,我一定能做得出来的!”</p>
一把从陈晈手中抽了书,宝贝似得抱在怀里,倒是不记得这是陈晈送给她的,跑去屋子里放着,陈晈弯腰下来逗狗,老黄狗倒是避开她的手指,突然支起身子,竖起尾巴,露出尖利的牙齿朝着大门口嗷嗷叫唤了两声。</p>
陈晈身手拍了拍狗头,冬天的狗就是毛厚,一巴掌放在狗头上,五个手指头都陷进了毛里,舌头抵着上颌,陈晈挑着一只眉等着院门被人踢开。</p>
果不其然,砰的一声,陈晈茂将院门踢得一块得破了一块大洞。</p>
接着便是有人拿着一大把斧头将门划开,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个木板,上面厚厚的被褥隆起长长的一条,只露出一个包得跟粽子一样的头来。</p>
紧跟着一个瘸腿的男人,他身材短小,偏偏生得上粗下细,身后跟着几个壮硕的男人,和一堆看热闹的邻居,其中一位陈晈虚着眼看了看,正是陈学年。</p>
额头上缠着纱布,那包扎的手法倒是同木板上的那一位如出一辙,看起来是一个人的手笔。</p>
陈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貌似没动他的脸。</p>
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领头这个人,好像——当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娶陈田田,没娶成的那位瘸子!</p>
现在成了一位胖瘸子,难为陈晈一眼认不出来,还得第二眼!</p>
真是热闹啊……</p>